在这段插曲终于消停后,叶伟伦才问起她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我嘛”,女孩有点诧异,眨眨眼睛犹豫后,回答了名字:“我叫山鬼。”
“三桂,好名字好名字啊。”叶伟伦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心里却想,现在还有家长会取这么质朴淳真的名字?但看着眼前的女孩无论说像是桂花一般的女孩,还是像中药
女孩笑盈盈地问道:“你平翘舌发音有点奇怪,是安‘山’,歌伟‘鬼’,山鬼。”应是熟悉了的缘故,女孩现在说话不再如老式收音机般声音嘶哑、吞吞吐吐、磨磨唧唧,现在口条清晰又顺畅。
叶伟伦说:“啊,有什么不一样吗,三桂三桂,对了不,一样吧。”此刻,他想起陈茉嘲笑他的口音的日常,但是陈茉可没有这么温和,她可损了,在纠正前一定会引导自己多说几个带口音的词,好笑话他。
而女孩像幼稚园老师教导牙牙学语的小朋友一样,“不、不对,跟我念‘山鬼’……是安‘山’,歌伟……算了,无所谓,我的名字是三桂。”三桂打断了叶伟伦练声,自愿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叶伟伦自报姓名,“我叫叶伟伦,轩昂魁伟的伟、超群绝伦的伦。”说完心虚地瞟了一眼三桂,三桂却不反感,嘴上默念牢记他的名字,点点头表示了解。
叶伟伦对这个女孩感到非常熟悉,即使还不到一天时间,即使拢共也还没说上几句话。但,或许是因为三桂有着跟闵静相似的外表和气质,或者像陈茉一样轻快地嘲笑和纠正他口音的习惯,总之这份熟悉感至少让他没有陷入绝望的境地。
此时是蓝色的傍晚,太阳已经落山,但在南明山被高树枝干遮挡下,从想象中的淹没它的地平线下,还透出尚不能掩息的余光。而天空的另一面已见透明的月亮斜挂云边傲视着万事万物,天空呈现一种将暗不暗的矛盾感,他们坐在树下斜坡,看倔强的余光不甘被夜晚所笼罩的最后的不甘与挣扎,反映在他们的脸上是蓝调的忧伤,和亮晶晶的眼睛。
“是你把我移到阴凉处的吗?”叶伟伦才想起原先晕倒在路上,而不是林间树底。
三桂轻轻应了一声,说得却是天空的事,“现在是蓝色的,我们都变蓝色的了,你看云被透的淡蓝淡蓝,不是明丽的蓝色,而是夜晚的蓝,”三桂的话多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叶伟伦,“好久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天空,和这样的世界了……”
三桂发表着无厘头的长篇大论,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地,她丝毫没有忧虑的情绪,这样的境况对于她是可以自得其乐的舒服,叶伟伦心里的疑虑闪过了一丝,但看着三桂那张天真柔美的面孔,连那一丝一毫的疑虑也消失了,灵肉仿佛融入了这幽蓝的天地之中,叶伟伦也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似乎他们只是相约山中美景的朋友。
昨晚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吃过食物,身体虚弱又不停地消耗了体力,可能是低血糖晕倒了,但醒来后居然不觉得饥饿,不知自己到底误食了多少泥土,而女孩看着柔弱却。
“不知道吃了多少土,会不会肚子痛……”
“不会,你就是吃光这座山,你都不会肚子痛……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南明山这样的景色了”
“是的,这个时间大概总在学校吧。你是什么时候来南明山,然后发现回不去的?”
“比你早一点,很早我就看见你了。你听,有风的声音……”
“那今天你是看着我徘徊的,怪不得知道我在找你,你应该早点来找我,我们一起找对路出去才对。”
三桂没有接话,又岔开话题:“天黑了”。
不知闲坐了多久,太阳余光消失总是一瞬间,留不住的时刻。夜晚已经彻底黑了,林间黑黢黢的一片,间隙中幽蓝的美景已被未知的黑暗所取代,路灯早就亮起,应该找一个栖身之处先,附近能遮天蔽日的就只有文殊庙了,他们带着一身的尘土前往文殊庙。
靠近文殊庙,亭廊上仿古灯笼的红光在一片黑暗中非常醒目,三桂很熟捻地就将文殊观音贡台下划为自己休息的区域。而叶伟伦进门就注意到贡台上居然有一些包装糕点和瓜果。瓜果已经腐烂了,他将这些丢进了亭廊外的垃圾桶。
今天都快饿死了都没有想到贡台上有食物。但日常情况下,谁会吃供奉给神明的食物呢,不怪他想不到。
他虔诚地对着菩萨作揖拜了拜,心理默念着“我小孩子不懂事,不是故意要吃菩萨您的贡品的,有怪莫怪,百无禁忌。”他拿起糕点看了看生产日期后,拿起苹果和几个没有过期的包装糕点便叫了三桂,递给了她。
他没有注意到台上香炉内,原本竖立着的残断的香火躺在香灰上,取而代之的是三根刚燃着的香火,正飘着虚渺的三缕烟。
三桂掀开遮盖贡品台垂下的布帘,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接过他递过去的糕点,随后又躲了回去。
叶伟伦吃完后就躺了下来休息,他刻意离远了贡品台,在室内的一侧,但这个庙虽然不大不小,侧卧朝向贡台,不自觉地看向贡台下,原来贡品台桌布并未完全遮盖及地面,依旧可以看到三桂瘫在底下的睡姿。
而且三桂也睁着眼睛瞄着自己,看见他的目光,朝他微笑。
叶伟伦顿时感到不好意思,翻过身来背对三桂,但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朝着外面慌不择言:“我出去睡吧,今天我就是在外面醒来的,我今晚就睡回我醒来那里吧,对我来说比较熟悉好入睡,而且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梦,明天起来我们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又说:“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大声喊我,我就来了。”,三桂没回答,他也不需要三桂回答,快步出去了。
当叶伟伦晚上真睡回那片坡不久便后悔了,无尽的黑暗侵蚀着他的心智,总感觉小蚂蚁小虫子在身上爬着啃蚀着他的躯体,身心都痒痒地,但有没有具体的地方,抓狂地挠挠。而且不时地好像还听见一些嗷叫的声音,吓他酥麻酥麻的,“南明上不会有野狗吧?”心里其实害怕极了,但也没好意思回去,想起小时候自己想要成为浪客侠士的梦想,默念一个个书本画中的英雄豪杰,看着文殊庙面前莹莹闪烁的红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