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开始起了小小的议论声,直播间下方的评论里也开始发出质疑。
温蝶眉心微微蹙起,就在这时,原本阳光明媚的外头也忽地积聚了乌云,像是一场暴风雨赶着要降临,不过几分钟,她一回头,看见落地窗外的树木摇曳起来。
再看手机屏幕,时间进入倒数十二分钟。
三分钟过去,权斯燃和其余两位记者会发言人还没到。
温蝶禁不住担心起来,再看评论,已经有人开始骂辉鹏敷衍,开始猜测这次空难事故是不是因为机长报复社会。
又过去两分钟,也就是这短短两分钟,评论分成了N派。
评论人数最多情绪最激进的那派开始猜测是不是辉鹏发不起工资或者克扣了员工的福利,认为这次事故绝对是有人报复,不然好端端的飞机怎么就出事了。
另一派看起来像是辉鹏找的托,一直在说可能只是路上堵车了。
毕竟这次来开记者发布会的权斯燃又不是真的辉鹏的高层,而是宏德地产的老大,从宏德地产那边到辉鹏,必须要走的一段路特别堵,这不是人能控制的。
但有人护着就有人骂,说未免太不重视了,就算堵车又怎么样,堵车不知道早点出发吗。
评论人人各抒己见,开始还是在各自讨论,慢慢地就变成了吵得不可开交。
温蝶瞥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权斯燃还没出现在画面里。
温蝶心脏不由地乱了,她开分屏打开导航查了下路,发现确实和先前评论里有人说的那样,要过一段特别堵的路,基本要塞车塞四十分钟的那种。
再加上今天是周一,出差的人较多,而且现在已经是八月,是学生们放暑假的时候了。
周末如果带孩子出帝都附近的小城玩,来不及回来可能会请半天假,那,就会在这半天回来。
从而造成大堵车。
时间又过去一分钟,还没出现。
温蝶心跳声越发大,她捂了捂心口,脸白了下去。
但愿只是堵车。
温蝶关掉了弹幕,眼不见心不烦,一时间几乎有点不敢继续看。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窗外天色渐暗,合拢的乌云越发厚重,沙沙的雨声响了起来。
下雨天路滑,如果真是堵车,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真的是堵车吗?
温蝶将手机放到支架上,手垂下回握成拳,用力到指尖隐隐发白,唇瓣也禁不住抿成了直线。
时间再次跳动,倒数,三分钟。
一条热搜在状态栏处跳了出来——
#怒!倒数三分钟!辉鹏记者发布会发布人三人无一出席!#
“……”
温蝶点击一键清除。
就是这时,直播间里原本小小声但能隐约分辨出在说“怎么还没来”的窃窃私语声突地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温蝶微惊,自以为自己刚才拉下状态栏时不小心退出了直播间,连忙就要重新进入。
不想将状态栏一收上去,就看见画面里出现一身纯黑的权斯燃。
黑西装黑西裤黑鞋,那双眸子也是,深邃漆黑,看得人心发颤。
身前衣襟还隐约可见水渍,一片一片,一个,还在男人胸口的位置。
温蝶原先握着的手却是在一瞬间松开,蹙起的眉心平了些,但不多。
得,看来她是担心过头了。
权斯燃走进长桌落座,旁边两人很快也坐了下去,一男一女,相貌看起来挺正直,温蝶快速打量完权斯燃身侧两人,发现这两位也一样,从头到脚一身黑。
并且上衣,也有可疑的水渍。
权斯燃开始讲话,声音平稳,不过和男人以往说话的风格又不太一样,温蝶能从权斯燃说话的语气里感受到他现在的心情是真的悲痛。
意识到这点的温蝶神色微怔。
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权斯燃了,当初初见时对方纨绔暴戾、疯厉狠绝的形象,好像慢慢地在分崩离析,成了可以消失的烟雾。
缥缈虚幻,仿佛那些从不曾出现在她的世界。
这种割裂感让温蝶有些无所适从,她又看了会儿,调高了声音暂时移开了目光。
发布会从09:57开始,于10:14开始进入记者提问环节。
听到记者提问环节开始,温蝶又将视线落到了直播画面上。
先是官媒记者,再到其余都市媒体记者。
大概是能问的都被前边儿的问了,也可能是座上权斯燃的气场依旧有些吓人,接下来站起的年轻男记者望着权斯燃数秒,张开嘴巴但愣是没发出声儿。
“没听清,能麻烦重复一遍吗?”
男人声音沉静,带着些少有的温和。
温蝶闻声心头莫名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很快又将自己扯回了现实。
因为那记者道:“哦,我想问……权总,您身前那些水渍,还有您和其他两位发布人开场前三分钟才到达现场,途中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网友们也十分关注这个问题。”
温蝶一听又把直播弹幕打了开,确实如那记者所说,底下很多人都在好奇权斯燃和旁边两个发布人衣服上的水渍是怎么回事。
“这个……”
画面里,权斯燃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处那片水渍,神色淡淡的。
站起的记者等待着回答,小腿有点打哆嗦。
空气里荡起一股诡异的安静,直播间里刷弹幕的速度都变慢了。
忽地,就见镜头里权斯燃微微牵了下唇角,配合上那双平日里深邃寒冽惯了的长眸,露出一个情绪极度复杂的微笑。
隔着屏幕,发弹幕的人和温蝶,都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破碎感。
“你观察得很仔细。”权斯燃看向记者,“如你所见,我们三位发布人身前都有‘水渍’,不过我想说,这并非单纯的水,它们是宝贵的眼泪。”
宝贵的眼泪。
在场再度安静,这次可以说是落针可闻,就连闪光灯闪烁的频率都变低了。
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权斯燃依旧声音沉稳,一开口,让人无法不信服。
温蝶静静听着权斯燃解释为什么“宝贵”,最后瞳仁微颤,眼眶红了起来。
“她太小了,刚出生没满月,母亲刚因病去世,父亲也走了,家中老人年纪大说她是累赘,情绪失控要把她扔出去。”
“职员解决不了联系了我,我们的车当时本是要直接过来C区的,接到电话后临时改变了路线。”
“抵达后我们尝试安抚老人家的情绪,不过无果——拿到1500万的经济赔偿后,两位老人还是坚持把女婴塞给了我左边这位发布人,再度声明不要她了。”
权斯燃左侧坐着的是一位中年女士,刚才发布会开始有做介绍,是辉鹏总部客舱部高管。
听权斯燃说到这里,中年女人眼圈也红了。
弹幕顿时一阵唏嘘。
“她一直哭,我们轮流抱了抱,考虑后还是联系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给她办了入院手续。”
“赶过来时很不巧遇到了变天堵车,所以导致情况有变。”
一时间没人刷弹幕了。
温蝶听得揪心,权斯燃话却没停:“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没有了。”
“好的,还有哪位有问题吗?”
空气凝固了,直播间里弹幕有人发:
【嗐】
将近十分钟,没人提问。
权斯燃开始总结陈词,又过片刻,宣布记者见面会结束。
屏幕回归到一片黑暗。
温蝶闷意四生,一时间分不清是哪种情感多一点。
她惊讶于权斯燃居然能这样共情,一边又在想,如果这个权斯燃是真的权斯燃,那,最初见面时,他是装的吗?
还是说,现在这个权斯燃是装的?
另一边,她又为权斯燃能够顺利开完这场记者见面会而感到高兴。
游刃有余、大方镇定,面对众多质疑仍旧从容不迫的权斯燃,好像在发光。
或许她也是个小疯子,温蝶想,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权斯燃,但是看见对方优秀,她还是会感到那么一丝丝的……自豪。
奇了怪。
要了命。
疯了吧。
温蝶把手机放到一边快步进盥洗室泼了自己两泼冷水。
脸上沾了冰凉的水,大脑好像又恢复了正常,随即思考到别的问题——
所以,权斯燃刚才在发布会上说,他和另外两个发布人轮流抱了抱那个刚出生没满月的女婴。
那……权斯燃他,该不会特别喜欢小孩子吧?
温蝶一瞥,看到次卧盥洗室间空空的置物架,随即就想起主卧置物架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些“孕婴适用”。
“……”
看来这事,她还是得找时间亲自试探下权斯燃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