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的大厅里霎时鸦雀无声,老爷子权荣盛当年在任权家家主时是出了名的笑面虎,后来年纪大了自家大儿子接管事后,老爷子就把笑面虎的“虎”给去掉开始颐养天年。
这些年权荣盛见谁都和蔼可亲的,慢慢的,众人也都快忘记他当初用的那些铁血手段。
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凶戾狠绝,也歘一下把众人的记忆带回了二十多年前。
可见平日里和善惯了的人,发起火的时候效果着实是相当炸裂。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地都将视线落到了主桌隔壁那桌孔晓倩身上。
身上扎满了目光,孔晓倩满脸惨白跟小时候被老师点名批评似地蹭一下站了起来。
“爸……?这,这是怎么了啊?”
中年女人极力扯出个微笑,但终究是没克制住身体因为恐惧而几乎本能的颤抖。
“怎么了?”
将近八十岁的男人因为岁月磨砺而变成苍老的手一扬手中捏着的几张纸,气场冰寒可怖。
众人霎时脸又是一白,孔晓倩更是脸上红白交错。
百来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随着权荣盛一扬而飞到高空的纸张,孔晓倩面色越来越难堪。
终于,在纸张落到地上后,孔晓倩拦住要去检纸的女佣,自己快步从座位上起来。
追着飘落在地印着东西的白纸,狼狈又可怜。
此情此景,众人不由地都冒起了冷汗,感到尴尬和紧张。
孔晓倩终于捡完了所有纸。
她定睛一看,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唰一下成了墙漆般的白色。
权振辞快步从后边圆桌走过来,先是看了眼主桌上的权荣盛,大概是见权荣盛没有阻拦,他挨到孔晓倩身边。
孔晓倩红着眼睛看向权振辞:“振辞……有人陷害我!”
毕竟是育有一子一女的情人,孔晓倩一副委屈,权振辞看得不由感到心疼,只是还没说话,权荣盛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菜汤猛烈摇晃,低头抓了样东西就朝着两人砸了过去。
是双筷子,镶了金的筷子。
可见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是真没错,老爷子权荣盛百分百命中目标。
一根筷子打在孔晓倩脸上,另一根砸在权振辞脸上。
倪青梧年轻时是名高中教师,和权荣盛是自由恋爱,当年老太太倪青梧忙着读书教学深造,也因为向往自由不愿锢于豪门,与权荣盛有过一段堪称史诗级的豪门虐恋。
因而权振辞那时候是权荣盛一手带大的。
也因此,权振辞也就对父亲权荣盛一直有着极度的畏惧。
这一筷子打到脸,他半个字儿没敢往外蹦,看向权荣盛的表情只有更加尊敬:“爸,您先消消气,这件事我一定处理好。”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主桌上,温蝶不由地看向权斯燃,就见男人唇角果真浮了丝笑意。
那是爽快的笑意。
温蝶心里瞬间明了,这是权斯燃一手策划的好戏。
权荣盛重新坐下,扔给权振辞一声冷哼,后者拿过孔晓倩手里捏着的那几张纸,一目十行看完,脸沉得可怕。
啪!
一个巴掌甩到了女人脸上,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一刹那间。
孔晓倩显然也没料到,而权振辞这一巴掌显然也甩得很猛,直接把孔晓倩扇倒在地上。
众人骇然,顿时眼睛集体瞪大。
孔晓倩俨然被扇蒙了,愣是僵了一会儿,她才断断续续地哭啼出声。
温蝶挑了挑眉,不由地也有点儿好奇了。
望向权斯燃,男人只是淡淡的笑,桌底下握住她的手轻轻动了动,随后与她十指相扣。
温蝶:“?”
不是权总,此情此景,您合适吗?
隔壁桌,孔晓倩哭势愈大,权振辞沉着目光看向一边儿候着的男佣,“带孔夫人回偏楼。”
“二十四小时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探望!”
后一句一字一顿,恢复了家主的威严,众人大惊,但这一口瓜下肚,却也是更懵了。
所有视线不自禁地都落到了权振辞手里拿着的那几张纸上。
众人一时间只恨不得有千里眼,不过在权振辞脸色恢复平静后,也连忙撤走目光。
孔晓倩脸色惨白被两个高大男佣一左一右往大厅门外拖,主桌上权奕和权蕾猛一下站了起来。
“爸!”权蕾朝权振辞喊,又看向权荣盛,“爷爷……”
温蝶默默移开目光投到年轻女孩儿身上,只是还没看第二秒,女孩儿刚涨起来的气势瞬间蔫儿了。
“怎么,你也想被关起来?”权振辞沉声道。
都说爱屋及乌,可是鲜少人知道,恨屋也及乌。
权蕾霎时闭紧嘴巴,在身旁胞兄的示意下坐了下去。
温蝶又抬头看了眼权斯燃,便见男人对此似乎并没有反应。
她转念一想懂了,权斯燃根本没把权奕和权蕾当回事儿。
孔晓倩走的时候脸上肿起好大一块儿,狼狈到极点。
女人被拖走后,宴会厅里众人对视,表情一言难尽,暗里抓心挠肝。
吃瓜吃不明白的感觉也太操蛋了。
不过,众人自然也不敢说要不家主您说几句话呗。
因为眼下权振辞的脸色就跟锅底碳似的黑。
“爸,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明白。”权振辞走到权荣盛身边,低头尊敬里透露出了几分恭敬,这一句听着比刚才说的那句诚心多了。
不过权荣盛却还是没给好脸色,只是道:“管你处理不处理,反正我权家子孙要是毁在你手里,你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T国普通大户人家就相当重视追根寻祖,更不论财阀世家。
这一声什么意思权振辞自然是听明白,顿时态度更加坚定,“是!孩儿谨记!”
……
应了那声后权振辞没多久也离场。
发生这么一出,众人不免也怕枪口突然就对准自己,没多久过来主桌打招呼,也陆续离场了。
慢慢的,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主桌上的几个。
二姨太许苏烟趁机示好,安慰着两位老人家的情绪:“爸,妈,身体重要,你们也别生气了,交给振辞吧,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振辞一定会处理好。”
就是这一声过后,事发之后一直没说过话的权斯燃开了口:“二娘,您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刚才我记得,分明是您一直在催促爷爷奶奶把礼物打开?”
轰隆——
天幕骤然响起一道雷声,紫色闪电划破落地窗外沉静的夜空,明亮而刺眼。
许苏烟温婉做派的笑容僵在脸上,蓦地看向权斯燃,脸色白了下去。
温蝶有些没懂,什么情况,权斯燃这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啊?
牛啊。
不愧是权总您,玩手段还是您会玩。
温蝶回忆了下,貌似还真是,当时那小男孩儿来送礼物后,桌上一直没说话的许苏烟突然说了催促了句让打开礼物看看。
哦,说到这个,也不知道小萤现在什么情况,离开大厅后,小姑娘就一直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
温蝶正再次担心起花小萤,小姑娘和保镖以及抵达权家老宅后温蝶就好像没怎么看到过的蓝启就从偏门进来了。
花小萤怀里抱着两个礼盒,不过……权奕和权蕾刚才已经离开了。
“怎么去那么久?”温蝶看过去,轻轻晃了下权斯燃的手,男人将手松开,温蝶站了起来朝花小萤问,语气是明显的担心。
也是这一下倪青梧也跟着反应过来花小萤刚才一直没回来。
花小萤的爸妈一直是倪青梧身边的佣人,她便也关怀地看过来,露出些疑惑。
这一看,便见花小萤衣服很有些皱,像是经历了什么打斗一般,而且小姑娘脸色还有点发白,似乎是被吓到了。
和今天下午去花园时的对方很是不太一样。
一说话声音还有点儿抖:“回大少奶奶,刚才在库房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遇到了……”
“遇到了什么?”花小萤说话吞吐,温蝶霎时更加担心。
“遇到了杀手。”花小萤旁边站着的保镖沉声补充。
温蝶心中一顿,面上一惊,“杀手?”她不由地看向倪青梧,脸上露出些惧意。
心里却在疑惑,杀手?这玩儿的又是哪出?
倪青梧脸色也跟着变了,看向权荣盛,老爷子刚消下去的火气蹭一下提了上来。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权荣盛大怒,转头一看就发现保镖身上还有明显的血迹。
保镖又补充了些细节,说是库房附近的灌木丛里蹦出来的,一共三人。
搏斗后对方逃了,没抓到人。
权荣盛脸色越发难看,一个电话打给管家王海让对方立刻马上带人去库房,又让对方去把权振辞叫来大厅。
就是这时,权斯燃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瞅了眼花小萤抱着的礼盒。
“礼盒给他们吧。”他瞅了眼旁边儿墙边还候着的女佣。
说着又看向权荣盛和倪青梧:“爷爷奶奶,时间也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去公司,夫人上回体检结果不太好,这些天一直在用药膳,必须得早点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倪青梧有些想说不留下来住一晚吗。
又想起刚才那几张纸,眼下权斯燃的人又遇到杀手,到底是没说出来。
“好,那小燃小蝶啊,你们回去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权荣盛微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权斯燃的肩膀。
权斯燃淡笑点头,牵过温蝶的手往外走。
……
车子开到高架桥上时和来时那样堵了车,四周鸣笛声不断,听得人心中躁意腾升。
后车厢里亮着车灯,夜晚的帝都灯光比星光更璀璨。
车里是,车外更是。
温蝶最近作息很是规律,现在不免有些困了,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权斯燃忽然挑起了话题,“夫人就不想问问今天宴会上那几出到底是什么情况?”
温蝶撩起眼皮看过去,心道怎么,权总您又要开始表演了?
权斯燃对上温蝶略有些无神的眼睛,勾唇笑了笑,“困了?”
温蝶是真困了,不过,好吧,比起困,她觉得权·权谋大师·燃的手段她还是得学一学。
温蝶转头看向权斯燃,“所以,宴会上,那几张纸,是斯燃你的手笔吗?”
权斯燃点头:“对。”
他说着抬起左手,眼下那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因为用的药都是上好的,原来狰狞可怖的伤口此刻几乎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这伤便是三娘雇的杀手给我砍的,她这些年一直受到老头子宠爱,被宠得有点儿找不到北了,我以往忙着对付许苏烟,没‘关照’过她,不想婚礼那天,居然送了我一个大礼。”
权斯燃陆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温蝶听得心惊,困意霎时飞去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那几张纸……”
“她拍下那古董项链后签的的原件,那工人托出的和她签订的合同,还有那三个杀手交出的‘购物证明’。”
温蝶心中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面上却是很有些疑惑,“购物证明?”
“互联网不常见的那部分,夫人应该听说过吧?”
温蝶心里笑了笑,她当然听说过,何止是听说过呢。
不过既然装了小白花,当然要装完:“没听说过,什么东西啊?”
“夫人真不知道?”权斯燃眸子里泛出笑意,离温蝶近了些。
少女懵懂又可怜,眼眶微红有点委屈:“不知道。”
嘭咚,嘭咚,简直就像是小奶猫成精。
他的夫人可真是。
“暗网,雇佣杀手并不罕见。”权斯燃声音淡淡,动作却不冷淡。
温热的手掌顺着温蝶的脊背往下,掌心的热量像是要把她灼伤。
温蝶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手搭上权斯燃的手臂,往外推了推,“我困了。”
权斯燃松开手,身体却到底是没忍住挨近了些,在温蝶额间落下一吻。
“那夫人睡吧,到了家,我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