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女帝是盛浅予一手提拔的。
两人是师徒关系。
新任女帝处理政务在行,也知晓师父未来千年的计划,她承诺会执行,下一任仍是女子继位。
只有女子才能更体谅女子的难处。
只是……
她没像师父一样守着一个男子。
有主动贴上来的,她都纳入了后宫。
这就导致,白日勤政,夜里欢愉,早早掏空了身子,生了三名男孩后,终于迎来一位皇女。
生了四个孩子的后果,导致皮肤迅速衰老,营养流失,没有以前看着年轻了。
难怪师父只有师丈一人,还没有子嗣。她合理怀疑以师父的医术水准,不是生不了,而是师父不想生!
师父为什么不告诉她贪欢的严重性?
师父误我┭┮﹏┭┮
她好不容易等到师父归来,无视师丈怒眼,扑进师父怀中嚎啕大哭。
然后,美滋滋地乖巧坐等师父为自己调理身子。
即便再调理,也恢复不了生育前的年轻了。
她忍不住叹气。
幸好,她还有皇权在手,无人敢置喙。
她是当年文状元,被师父一手提拔上来的,看遍了人世百态。
师父感受到生命走向尽头,没再下西洋,而是与师丈守着国土。
师父走后,燕国上下,所有百姓为其默哀、守丧,那些都是他们主动且自愿的,她连圣旨都没下达。
第二日,师丈也走了。
她在御花园的凉亭中昏睡了过去。
大约是阴气太甚,让她身入其境在曾经的过往中。
当年她还不知自己会是下一任帝王,与师父微服私访时,撞到过师父的庶妹李浅香。
那会儿,师父没有子嗣,在民间也有传言燕国无后。
李浅香也不知诞下谁的孩子,无意撞到她们时,牵着那冒鼻涕泡,一看就贼眉鼠眼的男孩跑来师父跟前,嚷嚷着:“阿姐!是我啊阿姐!你不记得我了吗?阿姐!!”
师父回眸看她,淡淡道:“是你啊。”
李浅香喜极而泣,自顾自话:“阿姐,我知晓当初边关一战,你伤了身子,诞不下子嗣,我与你皆姓盛……虽说我现在改了姓氏,我也与你同血脉啊阿姐!我诞下这个孩子,是你侄子啊!皇位让外人惦记,还不如让你侄子……”
师父打断:“下一任继承人仍是女子。”
李浅香笑容微僵,随后强撑笑容,“我可以生,我可以生女孩,阿姐。”
“我为何非要你生的孩子?”
“我……阿姐,你愿意同我说这么多,是不是还记挂我?阿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只是你感受到如今生活与从前的落差,我若重新接纳你,将你捧到高位,你仍不会满足的。李浅香,非要我挑明吗?你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师父声色平稳。
“可,以你的身份,怎么会停留,与我说这么多……”
“我记得你离开长安城时,想见我一面。那时你对我尚且存有幻想,如今幻想该磨灭了吧?
我与你说这么多,当然是让你体会那种死灰复燃的心情,李浅香。
你知道曾经的盛浅予,妄想过你替她收尸吗?当时的你流转那些男人的身下,乐在其中,甚至现在都期待诞下的儿子继承我打下江山。
李浅香啊李浅香,你做什么春秋白日大梦呢?我深知女子在这个时代多艰难,往后千年都会女子继位,毕竟男尊女卑维持了千年。
阴盛阳衰,阳盛阴衰,都躲不过盛极必衰。
你想做皇后,做太后,而我,只许女子继位。看出我们的不同吗?”
李浅香气急败坏地嘶吼:“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明明是你们盛家对不起我!因为我是庶女,就可以克扣我吗?因为我是庶女,就得为你和盛时彦让步吗?
我为什么不替你收尸?还不是你每次送我东西时,那恩赐的神态!活像我是你们盛家的丫鬟!谁要你的施舍!谁要啊!”
师父平静地听她说完,只道:“原来你这样想我啊。现在,我没再施舍你分毫,如你所愿了,你不该高兴吗?”
李浅香大约疯了,上一刻咆哮时面部狰狞,下一秒,双膝跪着向前,表情哀恸,想要抱住师父的腿,被一侧的侍从用剑抵住喉咙,才制止其进一步动作。
李浅香流泪,“阿姐,我真的错了……”
“还有话说吗?没有的话,便就此别过吧。”师父淡淡道。
望着师父的背影,李浅香再次低吼:“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觉得我和青楼女子差不多!!”
师父顿足,没转身,只道:“你错了,你不如青楼女子。青楼女子是被迫生计,她们只有交易没谈感情,有机会她们渴望走出泥潭。那些留恋你身子的那些男子……明显当你是不求名分不求财宝的货物。
你当他们真留恋你身子到甘愿放弃一切吗?你以为没我的出现,统一乱世的枭雄,或是匈奴单于会将你捧到皇后的宝座吗?你真认为他们把你当做一个人?你真以为他们看不出你眼底的欲望?
自己都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手中也没有值得拿得出手的实权,还渴望男子爱你敬你尊你。
在榻上哄你那些话,只是尽兴时随口一说罢了,可笑你还当了真。
李浅香,你既要他们爱你,又要统领后宫。这怎么可能?既然不从心,何必要求别人言爱?既然是交易,又何必事后要补偿?交易完及时要账,我或许还会高看你一眼,你所图甚大,又与付出不对等,那些男子再下半身思考,穿上裤衩,日子一久,你妄想他们认账?
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做的事不值得任何人看得起你。”
师父:“哦对,你是盛家庶女,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但,这些全然是盛家人的错吗?难道不是这个时代病了?
曾经的盛浅予对你好吧?那可是唯一真心对你好之人,可惜你没放在心上,你与盛夫人一样,拿男子为天,克扣女子,瞧不起女子,殊不知你们才是这个时代最可悲最可叹也是最可恨的产物,醒悟不过来,便随着这个时代湮灭吧。
至于你们生的子嗣……好好抱着他们过日子吧,以后将是女子的天下,男尊女卑之后便是女尊男卑了,总得阴阳平衡着来,这个世界才能运转。”
这些话是给李浅香说的,也是给她说的。
她随师父又去了几处地方,撞上其他熟人。
那位师父曾经的大嫂。
人已死许久,尸体被野兽啃食大半。师父之所以认出她,是看到其身上熟悉的疤痕,从而调查出骆佩曾经的情郎。
利用骆佩之死,师父颁布了财产分配律令,女户可以提前立遗嘱,成亲前财产属于女方,不属于男方,意外死亡,财产充公国库,若是有孩子,燕国会为其将孩子养大。这也就避免了吃绝户的情况一再发生。
这样一来,即便别有用心的男子入赘女户,也断然不会与外人谋害娘子,否则娘子意外身亡也就意味着自己好日子到头。
兜兜转转,那些曾经对不起师父的,连死了都被师父利用,且无人觉得不对劲。
她并未觉得有什么。
这便是驭心术,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师父做到了面上不留诟病,背地里不放过任何一个加害过自己的人。
她害怕吗?心惊吗?
她不啊,她很喜欢这样的师父。
也心疼这样的师父。
明明可以与安将军一样在战场上厮杀,可以与军营中的兄弟把酒言欢,可以活得更为肆意。
这些都被盛家人毁了。
所以,盛家人的结局,全是罪有应得。
下雨了。
梦醒时分,她坐起来,宫女顺势为她披上大氅,她才知梦里的师父早已仙逝。
“几时了?”
“回陛下,已是申时。”
申时了啊。
该批阅奏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