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炀勉强收了旖旎情思，放下碗勺起身，拉开房门。
门外，吴量并非孤身一人。
一个中年将士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全靠吴量全力支撑着他，才得以勉强站立。
成炀想也不想，蹙眉喝令：“来人！去请辛大夫！”
“不……不必了，将军。”
将士喘了口气，努力抬起头，“折桂令……袭击了我们……兄弟们全死了，只有我……”
随着动作，他腰腹伤口又撕扯开，涌出更多鲜血。
成炀打断他：“有什么话晚些再说，你先留着力气。”
将士摇头：“我……活不成了，辛大夫……来不及。”
“谁说你活不成了。”
成炀身后响起柔软女声。
成炀侧目，卿令仪肩上披了昨日新买的青缎披风，弯腰低头，从他扶门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她示意吴量：“你将他平放在地上。”
吴量照办。
她蹲下身，撕开将士的衣裳。
出血的部位在腹部，很明显的刀伤，这一路奔回将军府，又加重了伤势，此刻血流不止。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右手强力按住了伤口。
“夫、夫人……”将士想要阻止她。
“不要说话。”卿令仪音质清泠如玉石撞击，却格外坚定。
将士不自觉地收了声。
而卿令仪展开左手，腾出掌心的一只玉瓶。
吴量还在发愣。
成炀已上前一步，在她身旁蹲下，接过玉瓶。
“小心洒在伤口上，这个能止血。”卿令仪道。
“好。”
成炀照办。
待辛大夫急匆匆提着药箱赶到，将士的伤口已不怎么出血，在边缘可以看见残存的青白粉末。
他蹲下查看，愣了一愣：“这……这药粉是从何而来？”
“是我的。”卿令仪接话。
“三夫人？”辛大夫满目惊讶。
可事态紧急，不便多问，必须得开始缝合将士腹部的伤口了。
卿令仪在旁协助，二人配合极为得当。
结束了，卿令仪舒出一口气。
这条命保住了。
将士全程都清醒着，最后，他一眨不眨地瞅着卿令仪。
“怎么了？”卿令仪问。
将士指了一下自己嘴巴，表情像在说“现在我可不可以说话”。
卿令仪笑道：“你说吧，问题不大了。”
将士松下口气。
他立马向成炀道：“将军，我们一队九个兄弟，全是被折桂令所杀！我是唯一活口，他们伤了我，却又留下我的命，让我回来传话。”
成炀神色阴骘，“你说。”
将士紧皱着眉，道：“胡平伯说，他知道明家父女是将军所杀，又栽赃到胡遵头上。他让将军不要得意，这只是一次警告，奉劝将军夹紧尾巴，低头做人。”
成炀冷笑了一声。
看来今晚是没法睡觉了。
“嗯嗯。”
成炀走近卿令仪，微微垂首，“你先睡，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卿令仪点头，“要小心。”
“我会的。”
卿令仪目送他们离开。
总感觉身上落了一道视线，直觉转头，发现是辛大夫，夜风之下表情复杂地向她望来。
“辛大夫，怎么了？”卿令仪问。
“夫人，”辛大夫皱着眉头，“敢问……你是否学过医？又是师从何人？”
卿令仪笑了一笑：“原来是好奇这个呀。”
她大方回道：“我是学过医，但只学了一年，只是略懂些皮毛罢了。至于我的师父嘛。”
顿了顿，道：“他的姓名多有避讳，不便对外言说。不好意思啊，辛大夫。”
辛大夫叹了口气，“我理解。”
其实他已经大概可以猜到是什么人。
同样是医者，对于那等惊才绝艳之人，自是素有耳闻。
那位说是神医，又有鬼医之名，除了寻常医术，他对于疑难杂症、奇诡之毒的了解研究更是透彻，天下无出其右。
怪不得成炀身上毒性，只有卿令仪能压制。
想来正是因为她师父的缘故。
·
这一晚卿令仪睡得并不怎么好。
翌日起来，身旁空空荡荡。
卿令仪叫了碧微进来，开口便询问：“将军回来了吗？”
“没有呢。”
卿令仪点一点头。
梳妆时，碧微正为卿令仪画眉，忽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
“这支青雀头黛用完了。”
“这么快？”
“我也没有想到诶，”碧微笑了笑，“不过正好，将军不是给夫人买了新的么，还是更昂贵好用的螺子黛。”
卿令仪无声。
碧微微微弯腰，为她描画新月眉。
收手起身，碧微感慨：“还真是比过去的好用多了。”
卿令仪望向菱花镜中。
但见螓首蛾眉，发若乌云，她扯动嘴角，镜中女子的唇角也压出弧度。
“碧微。”卿令仪缓缓开口。
“嗯？”
“既然我要报恩，那不如做得再多一些吧。”
碧微一愣，“夫人要为将军做什么？”
卿令仪颔首，语气沉稳坚定，“离开绥都之前，我想帮他完成复仇。”
当前大敌，是胡平伯。
只是他身为侍中，胡家又是绥都百年士族，解决起来并不容易。
卿令仪思来想去没什么好法子。
“娘亲！”
卿令仪回首，便见成安乐眨巴眨巴眼睛，撒娇似的：“我饿了~”
卿令仪思绪一顿，忽地提议：“那我们一起去吃鱼羹吧。”
成安乐歪过脑袋，“鱼羹？”
“很好吃的。”卿令仪笑着走近，伸出手。
成安乐会意，握住了她的食指。
出门要坐马车，如今将军府最大的是宋云翎送的那辆。
不过确实是太大了，卿令仪觉得坐着出去太招摇，还是挑了寻常尺寸的马车。
离天兴楼还有一段路，马车忽地停了下来。
外边吵吵嚷嚷，卿令仪将车门推开缝隙，询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回道：“夫人，前边街上有许多马车和人，马车走不了了。”
卿令仪远目，真如他所言，三辆大马车，以及一众侍从侍女，将长街堵得水泄不通。
“也不远了，我们下去走路吧。”卿令仪道。
她、碧微还有成安乐三人下了马车。
碧微打量着那些侍女侍从，道：“这些是胡府的下人。”
卿令仪扬了一下眉梢。
便听前方有人议论：“这胡府的大夫人每回出门，都搞这么大的阵仗。”
“照理来说，胡府二公子下了狱，他们也该收敛些吧？何况之前也没听说这位夫人爱吃鱼羹，怎么一大清早的来了这天兴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