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
卿令仪很明显地感觉到成炀的状态不对，似乎暴怒，又似乎很悲伤。
她仔细想了一会儿，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
成炀垂眼看向她。
“要是我在天兴楼见到的那个奴隶，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不许对我生气哦。”卿令仪仰着脸，小声地说着。
成炀的心口软得一塌糊涂，手指摩挲过她的脸颊，“我不可能对你生气。”
“可是我感觉你很紧张。”
“事出有因，”成炀凝视着她，“等抓到人，我把所有的事情……”
话音未落，他神色骤变，一俯身，将卿令仪压在身下。
卿令仪始料未及，疑惑地正要发问。
“砰！”
一支重箭自马车一侧穿入，掠过刚才二人所在位置，几乎是擦着成炀的后背，又从马车的另一侧射出。
见着箭身，卿令仪的瞳孔猛然放大。
成炀将她搂在怀中，一脚踹开车门，翻身下去。
第二支箭射来，马车车盖残破大半。
“在西面。”司汝剑已自暗处现身。
“要活口。”成炀下达指令。
“是。”
司汝剑纵身前去。
成炀怀抱着卿令仪，进入就近的茶馆。
里边的客人都被那两支重箭吓得四窜而逃，掌柜的正在门口嚷着：“先付钱呐！各位！付钱！”
卿令仪在杂乱的声音里恍惚回神，挣扎着要下地：“碧微！”
“她不在，”成炀按住她，“我们先出来的，她没和我们一道。”
“她……她……”
“她没事。”
成炀感觉怀中人颤抖得实在厉害，低下头，“嗯嗯？”
卿令仪泪眼朦胧。
十岁那年，卿言的死讯传入绥都，也是那天夜晚，卿府被攻破，卿言留下的护卫殊死顽抗。
到处都是打斗。
到处都是惨叫。
她和碧微在血雨腥风之中奔逃，泪流满面，不敢回头。
“他们来了……”卿令仪仿佛又堕入那个可怖的噩梦。
“他们是什么人？”成炀蹙眉。
“我不知道。他们一定是听说了我还会骑射的事情……过去，就是他们一直想杀娘亲。他们还想杀我……然后……”
卿令仪的目光转过去，正对上成炀近在咫尺的面庞。
俊美的五官气质偏冷峻，眉目上方一道竖疤。
伤口仍显得狰狞，却意外地令人心安。
八岁那年，她遭遇袭击。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后，成炀救了他。
此时此刻，成炀将她放到了偏僻角落的椅子上。
他的嗓音磁性偏低，响在她的耳畔：“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有我在，你很安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卿令仪听着，狂乱的心跳逐渐平息下来。
她使劲地把眼泪憋回去，惦记起别的事情：“这儿离天兴楼不远了，要是这动静传过去，我怕那人会跑了。”
成炀抬手，指腹轻轻刮去她眼角的泪珠，“没关系，跑了可以再找。”
卿令仪抽噎着，“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成炀道，“嗯嗯，你最重要。”
“将军。”
司汝剑再度现身，手上只有一把重弓。
成炀瞥过去，“人呢？”
“咬舌自尽，”司汝剑道，“尸体在后门。”
对于这个答案，成炀并不怎么惊讶。
成炀看过去，“这是他们用的兵器？”
“对。”司汝剑递过来。
成炀翻来覆去地观察，材质、做工都与寻常弓箭无异。
他侧目，“嗯嗯，你当时怎么看得出来，是‘他们’动的手？”
卿令仪严肃地皱着秀眉，“直觉。”
成炀笑了一下：“直觉算不得数。说不定不是‘他们’，而是折桂令，或是其他想要杀我的人。”
他把重弓递还给司汝剑，“去查。”
“是。”
卿令仪用袖子擦了把眼睛，站起身来，“那我们走吧。”
“嗯？”
“去天兴楼。”卿令仪道。
成炀倒笑了。
这么想着我的事情，嗯嗯，还敢说你不在意我？
卿令仪吸吸鼻子，看向他：“不去吗？”
“去，”成炀道，“不过马车坏了，嗯嗯，我们得走路过去。”
街道上有异动，是皇城卫队赶来了。
成炀拉着卿令仪往边上绕，“他们要是看见我们，肯定会说要保护我们，那就麻烦得很。”
卿令仪跟着他一起，在街边摊位铺子中猫着腰穿行。
道路尽头左拐，便是天兴楼正门。
成炀忽然停下脚步。
卿令仪一脑袋撞在他的后腰，闷哼一声。
成炀往后伸过来一只手，替她揉了揉额头，低声说：“天兴楼门口被围住了。”
卿令仪凑过去，望了一眼。
金吾卫。
“会是明勘的安排吗？”卿令仪小声地问。
“不清楚。”
成炀转头看向卿令仪：“我去把人引开，你进去控制住人。”
卿令仪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你跟我来。”
于是，变成她领着成炀，继续鬼鬼祟祟地潜行。
先往后退，早一个路口左拐。
再右转，进入一条静谧小巷。
十几步远，开了一扇小门。
“这是天兴楼的后门，知道的人不多。”卿令仪道。
“嗯嗯，不愧是你。”成炀不吝于夸赞。
卿令仪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成炀抬手，扣响了门扉。
里边传出凶悍的质问：“谁啊？”
成炀正要回答，卿令仪捏他手掌制止了他，道：“是我！我来看奚掌柜！”
二话不说，后门被人从里迅速拉开。
许廉欣喜的笑脸跃入眼帘：“正盼着你呢！”
卿令仪冲他笑。
“快进来吧！”许廉热情邀请。
卿令仪嗯了一声，就往里走。
成炀也要进，许廉却“啧”了一声。
成炀皱眉。
许廉也皱眉，还皱得比他紧。
“他是我夫君。”卿令仪微红着脸介绍。
成炀眉梢一扬。
许廉的眉头却拧得更深了，原来他就是那个运气好的第四丞相。
看看他眼睛上的伤疤。
他的态度好了些，“那就一起进来吧。”
二人进了后门，许廉朝着外边谨慎地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异常，这才关上门。
卿令仪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许廉又瞥了成炀一眼。
卿令仪笑道：“没事的。他可以听。”
许廉这才道：“是这样。前几天我们这儿不是收了个奴隶，按照你说的，关在柴房。没想到他今天挣脱了绳索，还杀了两个伙计。”
卿令仪一愣。
成炀沉声发问：“他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