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令仪迅速反应，抬起手臂，揽着碧微一起往后退开，让出道路。
领着她们进来的伙计姓许，他倒是不避也不让，反而神色骤凛，飞起一脚，将那人踹了回去。
“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冲撞贵人！”
那人仰面摔在地上，乱发披散而开。
卿令仪望去，这是个男人，年纪并不大，左边脸上有大片的烧伤。
大概是已被打过一顿，他脸上一块青一块肿，鼻子下还挂着血迹。
她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男人察觉到她目光，慌忙翻身朝下。
几个追赶的伙计跟过来，冲他拳打脚踢。
其中一个赔着笑脸，来道：“许大哥请勿怪罪！这瘸子是咱们上个月买的，当初看他虽瘸了腿，却很有力气，便想着能驱使了用。前几天都好得很，今天不知怎么了，竟然趁着我们没防备，私自要逃了。我们抓回来打了一通，以为他老实了，没成想又要跑。”
许廉厉色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回事，这瘸子又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件。”
他示意卿令仪与碧微，“这两位是天兴楼的贵客，谁也不敢冒犯。刚才要是真冲撞了贵客，别说是奚掌柜，纵然是我，也断然饶不了你们！”
“许大哥消消气！”
那人冷汗直下，转向卿令仪与碧微，“贵人见谅！我们定当仔细看管，再不会生出这样事端了！”
卿令仪正看着那边，回了句：“不碍事。”
那人松下口气。
卿令仪又道：“快叫他们停手吧，可别在这儿闹出人命。”
听她这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
那人喜笑颜开，连声向她道谢：“贵人心慈！祝贵人心想事成！”
边上许廉催他：“还不快快将人拖下去，别污了贵客的眼睛！”
“好嘞！”
那帮人停了拳脚，地上的男人早已动弹不得。
他们便拎起男人的四肢，将他提了回去。
“你们站这里做什么。”
身后，响起沉稳的女声。
卿令仪和碧微一齐回头，异口同声，“奚掌柜！”
奚掌柜已年过四十，肤色偏黑，身材丰腴，一头乌发高高挽起，随意插着根桃木簪子。
她哼笑一声：“原来还认得我？这么多年没来我这儿，还以为你们早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卿令仪眉眼弯弯地笑：“我们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呀。”
奚掌柜挑眉：“是忘不了我，还是忘不了我的鱼羹啊？”
卿令仪的脸颊微微地红了：“都忘不了。”
奚掌柜哈哈大笑。
碧微也笑。
边上，许廉看看她们，也笑出声来。
奚掌柜斜去一眼：“你笑个屁，还不快去准备新鲜的鳜鱼？”
许廉好脾气地“哎”了声。
“奚掌柜，你怎么还总欺负许大哥呀？”碧微问。
“他就是欠的。”奚掌柜毫不在意。
她抬了下巴，“别傻站着。走，过去坐。”
那套桌椅设在葡萄架下。
奚掌柜为她们二人各倒了一杯菊花茶，闲闲说起：“听说，皇帝将小令仪指婚嫁给了成家的儿子。”
卿令仪点头。
茶水清香，她很想尝一口。
虽然手受伤了，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打算用手指尖把小杯托起来。
碧微却先探了手，举起小杯，及时凑到她的唇边。
卿令仪冲她感激一笑，喝了一大口茶。
真的好香！
奚掌柜瞥向她的手，“这和你夫君有关？”
卿令仪不好否认无关，犹豫片刻，又点了下头。
奚掌柜嘴角一扯：“若是被你娘知道，她非得撕碎了那成炀不可。”
碧微用力点头。
卿令仪抿了一下嘴唇，“但也不能全怪他，当时情况很复杂。”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们，”奚掌柜目光微冷，“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卿令仪忙道：“我记得的！可我恩怨分明，我的手会受伤，确实与成将军无关。”
她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伤，和成炀是没什么关系。
碧微发出别样的感慨：“没成想，二夫人看似柔弱，竟有如此魄力。”
奚掌柜赞许道：“不愧是沈鸿的女儿。当初卿言也说过，要不是嫁了成煜，否则她一定会承袭沈鸿的衣钵。”
“承袭衣钵是好，但成婚生子也是不错。何况，二嫂与二哥，是真心相爱。”卿令仪道。
·
天兴楼大堂。
成炀双手反剪身后，迈入其中。
他身姿挺拔英武，虽身着寻常玄色衣袍，却仍难掩周身冷峻肃杀之气。
他的到来，引得众人注目。
成炀早习惯了，视若无睹，视线在大堂内扫了一圈。
没见到卿令仪。
伙计笑脸迎上来，“这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成炀不冷不热，问道：“方才应当有两个女客来了。其中一个生得极美，肤白胜雪。”
伙计客客气气地笑道：“天兴楼每日食客众多，男客、女客，生得美的，生得不那么美的，都有。”
成炀懒得听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她人在哪？”
伙计仍是笑着，却反问道：“不知这位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成炀扬了扬眉，“我是成炀，那是我的夫人。”
伙计一怔，注意到了他眉眼之间横亘的那道伤疤。
当今“第四丞相”声名正盛，谁人不知？
他低下头去，“小人冒犯了。”
由伙计引导着，成炀走向后院。
正到了门口。
他听见了卿令仪说的那句“二嫂与二哥，是真心相爱”。
成炀眸光温柔了些，正要往里走。
忽地，他听到有个沉冽女声询问：“那你呢？”
卿令仪不解：“我？”
那女声问得更加直白：“你喜不喜欢成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