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十三岁的花意醉（下）
花乐今天并不开心。
霓羽夫人已经开始给他找男伴了。
这就意味着，他要为一年后的公开售卖开始准备了。
花乐心烦意乱。
本来是打算这段时间要告诉嫦宓，关于慕娆的存在。
现在也没有了心情。
“我知道你不愿意，”霓羽夫人叹息着说，“可是这在这里，没有什么是你可以选择的。”
霓羽夫人在花乐的人身自由上，给予了充分的宽度。
花乐七岁入住的屋子，到现在也只是只住花乐一个人。
一年后，本来应该安排另外的人住到那里，但是在嫦宓的安排下，每一个新来的人，都会被安排进有空位的房间。
第三年，花乐做为最出色的新人，开始有资格自己住一间屋，霓羽夫人就将这幢小二楼指给了他。
花乐早就将这里变成了他和慕娆的私人小屋。
慕娆是白天睡觉，晚上望月修行。
花乐则是白天练功，晚上读书，后半夜睡觉。
霓羽夫人本是想，花乐一个人独住，有充分的自由，没准自己会有什么奇遇出现。
可是没有。
除了花乐莫名其妙增长起来的读书气，花乐没有任何可以改变十四岁售卖初夜的可能。
霓羽夫人本身也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
“其实你自己想想，以我们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只有那一天，你才有可能走进修真界。”
花乐知道霓羽夫人说的对，可是他依然不开心。
这几年，花乐的名气很大。
从十一岁开始，初露出美艳容貌的花乐，便震惊了整个月牙湾。
花乐长得美，乐器吹得好，舞又得到了霓羽夫人的真传。
除了霓羽夫人母女，他是整个教坊唯一一个可以跳出长门的小倌。
现在，霓羽夫人开始教他跳弓矢舞。
修真界几乎人人都知道，月牙湾瓦舍里出现了一个人间尤物。
声名已经打出去了，只有达到最好一切，才有可能在那一晚，让花乐被某个修真门派的大人物带走。
不然，得了花乐初夜的修者，若是不想带花乐走，花乐的后果就是成为瓦舍的花魁。
然后一步步沦为纯粹的小倌。
花乐练舞的练的很刻苦。
但是慕娆觉得，最近他看书反倒不肯深思，不肯加强，甚至不想翻书。
而且，慕娆发现，他越来越在那里发呆，很多时候，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既不睡觉，也不看书。
“你看，我起得这一卦上显示，十四岁是你的一个转折……”
慕娆话没说完，就看到花乐的脸色瞬间变了。
慕娆：……
慕娆：你就不想听听这个转折是什么？
花乐已经走到软榻前坐下看月亮了。
不到半个月，花乐面色发黄，脸上的肉显明的凹陷下去。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熬夜做什么？”嫦宓悄悄地问。
花乐摇头。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全身无力，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在练舞的时候，身体在不受头脑控制的时候，他才会去动。
慕娆在这天晚上走到他身边，很严肃地问他。
“你是在想怎么逃吗？”
花乐愣愣地摇了摇头。
随后，又点点头。
他确实是想逃，但不是慕娆以为的那种逃跑。
他心里忽明忽暗地有了一个方向，眼里又开始有了光。
慕娆吓了一跳。
“你最好别做傻事……”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傻事？”花乐轻轻地说。
“……”慕娆压低了声音，“前两天，那边刚刚掉捉回来一个逃跑的小倌，他的下场你没看到？”
花乐当然看到了。
他不会这么选择的。
“别担心，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花乐淡淡地说。
慕娆一脸的不信。
“我只是突然明白了，我要怎么做。”花乐说。
从那天起，花乐突然积极热心起来。
对任何人，任何事，都热心。
比如，他们从十一岁开始，这几个有可能走红的小倌，每隔一个月都会被奴带出去游玩或是购买一些东西。
帐是直接记在瓦舍上，等他们开始正式接客了，直接从那里扣除。
这个月，花乐和嫦宓他们一起到月牙湾集市买东西。
花乐先去了灵药铺子。
月牙湾的灵药铺子几乎是整个修真界最全的铺子，里面妖修、魔修等所有需要的灵药全部的有。
当然，价格不菲。
以前，花乐曾经问慕娆需要什么样的灵药，慕娆以为他就是问问，顺口说过。
他很早以前就来过这里问价格，没有那么贵，但价格也是花乐咋舌的那种。
可是今天，他想给慕娆买下来。
他走进灵药铺子，里面的药奴正在接待一名客人。
花乐没有等药奴过来寻问，自行来到妖修灵药架子前。
慕娆需要的灵药叫秕罍露，是他天劫的时候，用来疗伤的。
只是天劫这玩意，每个妖都不一样，有的是九道天雷，有的是十二道天雷。
听说几百年前，曾经有一个逆天的妖，被上天轰了七十二道天雷。
重点是，这个妖还活了下来。
慕娆给花乐讲的时候，满脸唏嘘。
他真诚的表示，这个妖不光内心十分强大，皮肉也很抗揍。
换成是他，过了十二道天雷，他就选择自杀了。
哦，对。
这逆天的妖和他种族也不太一样。
那是只蟒妖，也确实皮糙肉厚。
当时花乐非常认真的问他。
“你确定他是生生的硬抗？”
慕娆冲他竖起大拇指。
“硬抗是肯定不可能的。所有的妖在渡劫的时候，都会有各种药剂，法器护身。比如，有一种东西叫秕罍露。”
一瓶秕罍露可以挡住一道三分之一的天雷。
花乐当时想，那只抗揍的蟒妖大概宁死都不能喝这么多。
上次来得时候，花乐问过这个价钱。
一瓶是十灵石。
一个最差的小倌，一个月的月钱是三灵石。
“小官人是要买这个吗？”药奴认识花乐，知道他的身份。
但以为花乐不知道这个不是人喝的。
“小官人需要什么灵药？做什么用的？”
“我想要这个。”花乐低头轻轻地说。
“小官人，这个不是凡人用的。”
花乐点点头。
“我要这个。”
他又说了一次。
“好吧，小官人要一瓶？记帐瓦舍。”药奴刚要唱喏，花乐拦住了他。
“我要十瓶。”花乐轻轻地说。
“十瓶？”药奴一愣，随即说道，“小官人，你每个月在瓦舍的记帐不能超过五十灵石。”
五瓶？
花乐咬了一下下嘴唇，愣在那里不肯吱声。
药奴当然不会把一个小倌放在眼里。
他拿过花乐手里的灵药放回原处，眼见又进来几个客人，便迎了上去。
独自留花乐一个人在这里。
“这位小哥，可是买灵药的灵石不够？”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花乐抬起头，看到一张俊美的脸。
药奴听到他说话，急忙赶了过来，在男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花乐知道他是在向对方介绍自己是谁。
他羞红了脸，垂目不语。
半晌，他感觉到这个人的目光在他头顶审视。
他抬起头，对上这个人一双美目，正自神情不明地看着他。
花乐不知为何，心里颤抖起来。
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又出来了。
花乐想立刻转身跑出去，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小官人，你想要这十瓶灵药，我替你付完钱了。”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长得太漂亮了，周身的气派掩饰住了刚才的眼里的不堪。
花欢就是被这笑容迷住了眼。
以至于忽视了刚才直觉告诉他的危险。
“你替我付完钱了？可是我并不认识你，也没有什么可回报的。”
花乐惊讶地说。
苏青掩下心里的讥笑，表面依然温温和和地说。
“不打紧，这点小玩意就送给小官人了。”
他转身让药奴替他打包好，递给了花乐。
花乐谢过，转身往外走。
走的到外面时，他隐约听到里人的声音。
“去打听一下，他十四岁生日是哪一天。”
花乐脚步顿了一下，没敢回头的加快脚步跑了远了。
这个人绝对不是个好人！
花乐的直觉再一次回到身体里，他咬紧牙关忍了好久，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把怀里的灵药扔掉。
当天晚上，花乐将这些灵药交给慕娆。
“我的乖乖。”慕娆咋舌地看着十瓶灵药，惊讶地看着花乐。“你怎么赊账回来这么多，你这得还多久才能还上？”
“没事，说不定我的初夜一夜就赚回来了。”花乐自嘲地笑。
慕娆：“可是我还有一百多年才到天劫呢？你干嘛这么急着买这东西？”
花乐：“我可活不到一百多年后，现在一点点买给你吧。”
慕娆：“我现在自保的能力一点都没有，万一被别的妖抢去呢？”
花乐：“……”
花乐：“这么没用，你不配享受天劫的待遇了。”
慕娆：“……”
慕娆：“今天读什么？”
花乐：“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
慕娆：“？？？”
花乐想到自己马上要做的事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花乐：“不，没什么。”
花乐：“但是我今天不想读书。”
慕娆：“……”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距离花乐的初夜公开售卖的时候，还剩下不过半年的时间。
慕娆觉得花乐越来越不对劲。
这三个月，花乐透支了自己全部灵石，给慕娆买东西，给嫦宓买东西，给霓羽夫人买东西。
“你干嘛现在就将这些灵石都花了？”嫦宓不解的问他。
“万一半年后我离开这里，想给你买都买不了了呢。”花乐淡淡地说。“不喜欢这些吗？”
“怎么可能，这件衣服和饰品，我刚刚和母亲说过，没想到你记在心里。本来母亲觉得有些贵，不肯给我买呢。”
“喜欢就好，留个念想。”
“干嘛？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吗？”嫦宓不开心的问。
花乐却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
慕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觉得甚是不祥。
又过了一个月，正好是修真界的新年，花乐和几个小倌第一次在月牙湾公开表演。
花乐准备了两首舞蹈，一首是长门，和嫦宓一起跳的，一首是弓矢舞，这个是独舞。
霓羽夫人准备了很久，在最后一天才决定让花乐和嫦宓一起上台。
独舞是留给花乐初夜的。
花乐一舞惊动了整个修真界，他成为了月牙湾瓦舍里，第一个在初夜售卖前，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售价炒到二百灵石的小倌。
“花乐，你的福气在后面呢。”为他卸妆的奴谄媚地对他说。
“花乐，你可能真的能迎来一个转哲。”慕娆惊讶地说。
“花乐，如果你真的被赎回到修真门派，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千万别成为炉鼎”霓羽夫人叹着气说。
“弟弟，看来你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嫦宓惆怅地说。
花乐什么都没说。
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只是在等一个理由。
一个让他可以不走的理由。
可是，他没有等到。
半个月后，花乐的初夜售卖权被炒到四百灵石。
瓦舍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所有的小倌里，立刻再选出一个可以和花乐配舞的人。
嫦宓因为母亲在这里，她是非卖品。
霓羽夫人在所有的小倌里选中了习蒙。
可是习蒙已经开始接客，他身上的妩媚略有些压制花乐。
于是瓦舍的纹身坊将要给花乐纹一株梅花。
这梅花是要用特殊的药水制作，身体只要发热就会显现。
弓矢舞上身是半裸露的。
花乐知道了这个决定后，他想，他终于可以下定决定了。
当天晚上，花乐和习蒙练舞后，花乐借故先行离开。
他走到自己早以选好的地方，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挂在了树上。
月儿正圆，刚上树稍。
花乐系好了腰带，往后退开几步，欣赏了一下整个画面。
嗯，还不错。
即使被人看到，他们记住的应该也会是一副画，而不是一个自杀的小倌。
花乐想，其实这一步他早就应该走了。
是他害怕死亡，才以复仇为由，心里才会怀有一丝的侥幸，不肯去死。
现在，他的尊严战胜了恐惧。
他终于可以干干净净地死去了。
他想着，微笑着，慢慢地踩上垫好的石头。
然后，他开心地头自己美丽的头颅伸进了腰带里。
现在，他终于解脱了。
他闭上眼，踹开了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