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鹿从未亲手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浑身都是一捏即碎般的娇嫩,手指细细的握成小拳头,未经世事的双眸,那样干净漆黑,乌溜溜瞧着自己。
小脸颊带着初生的润泽健康,睫毛浓密,鼻梁和粉薄的嘴唇,像极了容迟渊。
温蒂眼底充满怜爱,手指勾着宝宝的小爪,晃荡两下:“小宝贝的体重轻了点,但可以放心,身体很健康。”
江鹿爱不释手,抱着孩子逗弄着。他也不哭,安安静静窝在她的怀里,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在认着她。
望着与容迟渊几分相似的五官轮廓,江鹿视线轻轻垂落:“要是他也能见一见,一定会很高兴。”
温蒂默契地了解她,安慰道:“快了。据说容先生已经醒了,但现在还不能动,还需要接受一段时间治疗。放心吧,容家是不会让他有事的,用的医疗资源都是最好的。”
江鹿轻轻点头。
她不担心,容家不会让他有事,所用的医疗资源一定都是最好。眼底满是温柔的母爱笑容:“小宝,可要保佑你爸爸平安无事。”
第一次喂奶不太熟练,也让温蒂帮了好大的忙。看着孩子安然吮吸的模样,小脸鲜红如苹果,嫩粉嘟嘟,江鹿才缓了口气。
温蒂看了会儿,柔声说:“下次喂奶是在早上7点,但孩子可能半夜会饿醒闹觉,我们来挤一些母乳留存。”
她手指了下桌上的小空瓶,有三只。
旁边监视的女人见状,微许皱眉,露出疑惑神情:“我记得明明是拿了两瓶,怎的还多出一瓶?”
温蒂平淡地回答:“小丫头,一看你就没生过孩子。不挤多点,母乳一直涨在胸口里,会很难受。”
江鹿叹息着揉了揉:“确实是的,刚醒来时痛得很,现在好多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解释,似乎让人挑不出破绽。
那女人抿了抿唇,便不再质疑。
等宝宝吃完,江鹿没能陪他多久,孩子就被抱走了。
怀里的温软离开,心也跟着空了一半。那孩子仿佛也感应到什么,葡萄般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忍不住鼻尖有些酸涩,含着眼泪在眼眶里,没流下。
继续拿起小瓶子开始挤母乳,很快挤了两瓶半。
江鹿将瓶子交给温蒂,低声说:“辛苦你了。”
温蒂掌心落在她肩头,温柔道:“这么多够孩子吃得饱饱的。你过会儿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好好休息。”
温蒂将小瓶子放进保温箱里,转身离开病房。
江鹿每日的待遇极好,有当地专业月子中心的精美餐食,一日三餐不带变样,将她生孩子亏的气血一点点补得很好,一周过后,已经能随意下地走路。
这样的奢侈,与其说是馈赠,在江鹿眼里更像断头餐。
容时政从未来见过她,容信庭倒是偶尔会过来,每次都会带些孩子的衣物,或是送她的首饰。
某次他来时,大概是搜刮过她的行李,将那根六百万的骏马项链带来了,圈在她的脖颈上,无比满意:“戴着它,以后都不许再摘。”
江鹿反抗过几回,但每天早晨一觉醒来,项链依旧回到脖子上,像项圈一样禁锢着她,无法摆脱。
休养了约摸十天后,某日中午,温蒂抱着孩子来到病房。
江鹿一眼扫到温蒂身后的监视者,看体型和穿着,似乎和以前并非同一人。
第一眼觉得眼熟,但那人装扮得全副武装,几乎看不清脸。
她对容家的人没有好感,也没心情多看,只专注沉浸在与孩子为数不多的时光里。
小东西长大了些,也认得妈妈的味道,喜欢贴在妈妈奶香的怀里蹭啊蹭,哼哼着要吃奶。
见他这样黏人,江鹿会有些脸红,耳朵尖泛粉,轻哄着孩子撩起衣服,给他喂奶。
那监视的男人看到,顿时转过身去。
喂了奶,孩子安心睡了过去,温蒂将他抱走后,那个监视者依旧站在那未动。
江鹿还未从孩子离开的失神中走出,冷瞪他一眼:“这位先生还留在这做什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男人摘下墨镜和口罩:“江小姐,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江鹿猛地睁开眼,回头望去,便见何尘正憨笑站在眼前。
她黯淡的眸光骤然亮起,这张许久未见的脸,竟让她有恍如隔世感。
“你……”
江鹿四下环顾,嗓音透着欣喜,“你怎么进来的?”
“我偷偷溜进来的。”
何尘没有多解释,只是低声道,“容总醒了,晚上10点会有个护士来跟您交接,她是容总的人,如果您今晚愿意去见容总,就换上她的衣服离开,我的车会在楼下等你30分钟。”
江鹿听着这个消息,心跳骤起,唇瓣颤抖问:“容迟渊……他没事吧?”
何尘叹息:“不能说没事,但至少捡回一条命。”
她闻言,心脏一阵阵翻卷起疼痛。
体格那么健壮的男人,平时小擦小碰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何尘却说他这次,只是险险地捡回一条命。
一刀扎进了胸口,江鹿不敢想象,那样疼痛致命的伤在他的身体里,要如何消化。
压下眼中的隐痛,她坚定地点头:“好,我晚上去,麻烦何保镖一定等我。”
“好!”
何尘掩不住脸上的欣慰,“江小姐,其实这事容总还不知晓,如果见到您,他一定会惊喜的。”
有了相见盼头,剩下的时间,都只余欣喜与迫不及待。
江鹿闭上眼睛,想起都是他印刻在脑海中的面庞。
他的温柔、情动、怒意、冷淡,许久未见,从身体到心灵,无一不在痴迷渴求着和他相触。
晚上十点,一切悄然进行着。
护士走进来时,江鹿认出她是护士长,曾颐指气使地命令过温蒂。
江鹿还以为她是容时政的心腹,与温蒂是死对头。
没料到,这二人竟都是容迟渊的人。
“江小姐,明天早晨7点前务必要回来,给孩子喂奶,希望您别忘记。”
护士长叮嘱着,脱下外套与护士帽,随后穿上了江鹿的病服,躺在床上,半蒙着脸颊,看上去并无异常。
“我知道了,谢谢。”
江鹿裹紧衣帽,身形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脚步从走路到奔跑,心情一点点变得愉悦,伪装得极好,路过的没有人怀疑到她。
时间近晚,医院门口的守卫,也只是看一眼她胸口的牌子,便懒洋洋地放行。
坐上何尘的车,江鹿看着窗外变换的风景,长达近一个多月的禁锢,第一次有了呼吸自由空气的幸福感。
不出二十分钟,便抵达了容迟渊所在医院。
站在病房门前,能听见秦淮与南霖在里屋说话,谈着什么事,声音轻轻的。
南霖:“容时政那边,大概还未发现,每天早晨新换班的那一拨手下,都是你的人。”
“每晚换的容时政的手下,都被你关押了起来。容时政那么自恃清高的人,不会认识每个保镖的脸,也不知道身边的精干部队,在一点点消失。”
南霖笑了笑,“迟渊,得亏是你醒了,还得是你有办法。”
“这招是险棋,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一步。”
容迟渊淡淡回答着,“我只是拿回我要的。”
江鹿默然在门外听着。
那让她无数次砰然悸动的嗓音,磁性而沉稳,仿佛任何风浪都卷不起一丝波澜。
他要的,是她和孩子,是吗?
想见他的心,再也难以抑制,喘息不稳,将房门推开。
南霖与秦淮见到护士装的江鹿,二人皆露出并不意外的笑意,欣慰地对她颔首。
南霖说:“迟渊,小护士来给你换绷带了。”
床上男人背对着她,阖着双眼,了无兴味地“嗯”了声。
江鹿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站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之后。
瘦了,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苍白颜色,衣衫半敞着,一圈圈缠得的绷带,那么深,那么厚。
他的伤该有多重?
江鹿不忍心想下去,细瘦的身躯在护士服之下颤抖,细白的手指捂着唇瓣,心疼到默默地流泪。
手碰上他的绷带时,她颤抖的动作生涩又僵硬,让床上男人缓缓睁开漆深阴鹜的双眸,薄唇淡启:“你是哪来的护士,连绷带都不会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