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田静皮肤蜡黄,眼窝深陷泛黑,一瞧便是没怎么睡好。
她额角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之前在墓园被江鹿失手推倒留下的。
她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江鹿,上下打量,最后目光停留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深深看了许久。
江鹿没察觉她异样的眼神,把她领进屋子里,接过她的行李,有几分吃力:“我才跟宋屿通完电话,您就到了,您一个人过来Y国,怎么也不跟我联系一声?”
“几个月了?”
赵田静像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目光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指着她的肚子问。
江鹿给她倒了杯水,“8个月零三周。”
“容家的孩子。”赵田静接过她的水杯,紧紧攥在掌心里,指节跟着发白。
江鹿站在她身边:“是的,妈。”
赵田静目光逡冷地四处打量。
阳台晾着容迟渊和她的衣服,沙发上,是他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他的浴巾和浴袍整齐叠在一角。
房子不大,但四处都填满着江鹿和容迟渊同居的痕迹。
赵田静眼底的冷意一寸寸爬上:“宋屿说,你特地怀着孩子大老远跑到Y国,是为了逃避容家,现在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江鹿微微凝眉,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容家现在四处在盯着你的孩子,你不知道吗?”
赵田静忽而将水杯重重地磕在桌上,拔高了声音,“而你,现在还跟容迟渊厮混在一起,你怎么能这么愚蠢?”
江鹿皱起眉,赵田静一个闺中女人,跟容家更是一点交集也无,怎么会突然提及?
她摇头:“妈,不是这样,他和他父亲不一样,孩子生下来会由我们共同抚养。”
赵田静冷笑她的愚蠢:“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你真是,糊涂极了。”
江鹿沉眉,往胸腔深深吸了口气说:“我和容迟渊认识也有七年之久,我了解他的为人。”
“人心难测,妈这几年没陪伴在你身边,没教过你什么,但你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久,也应该清楚。”
赵田静握住江鹿的手,终究眼底褪了些冷意,“你应该也知道了,他如今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你肚子里的孩子至关重要,未来必是要继承容家事业的,不然,他能拱手让给别人吗?”
江鹿听着蹙眉,每个字,都不像是赵田静这老实妇女嘴里能说出的话:“妈,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赵田静抿了下干涩的唇,缓缓道:“我最近在托吕警官调查你哥哥的事。结果发现,你哥哥去世的真相,和容家息息相关。”
呼吸一颤,跟着脚步发软。
江鹿惊恐地睁大双眼,血液如同凝结,必须险险地扶住什么,才能站稳。
“吕警官从哪里查到的?是否有真实依据?”
赵田静看着她那不相信的神情,叹了口气:“鹿鹿,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容家能坐到如今的地步,它黑暗的那面是经不起考究的。说到底,咱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你爸就是因为想一跃坐上那个阶级,被金钱名利冲昏了头,做了贪污的错事,没他们精明算计,才会入狱。”
江鹿一点点攥紧拳心,指甲几乎抠进了手心里。
她听见自己心跳在颤抖,疼痛捶打着胸膛。
“我相信你哥哥去世的真相,容迟渊他一定是知晓的。”
江鹿听着她的话,安静了好一会儿。
她一点点捋清楚杂乱的思绪,平复心情。
然后,条理分明地对赵田静道:“妈,哥哥的事,我也找了人在调查进行中。这件事,是否和容家有关,我目前还无法考证。但是孩子的事,我相信容迟渊,他不可能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我相信他。”
他向她承诺过,孩子的未来是由她规划,而他负责守护,实现他们的规划。
那就是,要和她一起共同抚养的意思。
“你真是,陷进去了。”
赵田静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肚子,“看着吧,看等生了孩子,他还会不会对你这样好。”
江鹿捏紧拳心,她既然说得出口,就代表她对容迟渊和他所承诺过的话,有十足信心。
“江鹿,妈妈最后劝你,别太相信男人,也别傻乎乎地,把所有的底牌都亮给他。”
赵田静将行李拖进来,眼底几分失落和悲哀,叹息着摇头,“三两句甜言蜜语,你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看?你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了。”
江鹿沉默看着她收拾着箱子,心情犹如阴沉烦闷的天气,丝毫提不起一丝劲头。
赵田静语气凉凉的:“你犯傻,我不能看着你犯傻。从今天起,我会住在这照顾你,直到你生完孩子过月子,我不会让容家人把你的孩子带走。”
*
江鹿心情低落地坐在床头。
虽然之前答应过闻暖,在得到消息前,尽量不要联系她。
但她有些等不了。
哥哥的事情,一天不出进展,她就无法安心。
意外地,电话打过去没等多久,闻暖那端便接通了。
她的嗓音听上去有些疲倦:“江鹿,我之前说过吧,不要主动给我打电话。”
“对不起,但是我有两件急事想跟你说。”
江鹿坐直身子,拿一个靠枕垫在腰下,“第一件事,是我妈来Y国了,抱歉,她也是瞒着我来的,房租水电费我会全交。唯一问题是家里没有空客房,她可以住在你那间吗?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
“就这么屁大点事?”
闻暖语气不悦地上挑,“别把我房间弄乱的前提下,可以住。”
她意外地答应很快,江鹿道:“谢谢。”
“第二件事呢?”
“我想问问你,要你调查的我哥哥这事,是否和……”
江鹿的话说到嘴边,忽而微微泛颤,心跳好似停跳。
那么一瞬间,她竟害怕从闻暖口中听到真相。
在她停顿犹豫的间隙里,客厅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随即是男人淡漠说话的嗓音,以及他皮鞋落地的声音。
江鹿心跳一凛,闻暖却已猜到她想问什么,帮她问了出来:“你想问,是不是和容家有关,是吗?”
“嗯。”
江鹿目光紧紧盯着房间门口,压低嗓音,“稍后再联系你,容迟渊回来了,我现在得挂……”
闻暖却轻淡打断了她的话:“就我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是的。”
手机掉落在柔软床铺之中,无声无息。
江鹿只觉胸口窒闷得慌,好似心悸了。
房门被推开,容迟渊温淡的嗓音传来:“江鹿?”
他的棉拖一步步在眼前站定,馥郁的气息宛如一张温柔的网,轻轻将她笼罩着。
江鹿抬起头,看着灯光下面庞柔和的男人,她轻轻弯起一个笑。
这样的笑容,在她惨淡又苍白的脸上,竟显得扭曲又诡异。
“妈妈什么时候到的?”容迟渊摸了摸她的脸颊,习惯性地吻她,他的唇齿间,竟一点酒味或烟味都没有。
江鹿睫毛轻轻颤抖,才与他唇瓣分开,哑声说:“傍晚刚来的。”
他颔首,疲惫的淡笑里几分无奈:“刚才跟她打了声招呼,她似乎不太喜欢我。”
“她知道你是孩子的爸爸,大概是觉得我们未婚先孕,所以态度不好,不用放在心上。”
江鹿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才发觉,他的手格外冰凉。
她敛着眉目,沉声说:“你先坐下,我有话想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