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之森?”
所谓灾厄之森,是整个拉法蒂亚大陆上老少皆知的一片不祥之地。
那里树林密布,凶猛的野兽在其中出没,一年四季无论何时,阳光都无法照入其中,是名副其实的黑暗之地。
除此之外,大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只知道那里不详。
至于为什么不详,如果贸然闯入会有什么后果,没有人知道。
因此,人们本能地感觉,贸然进入灾厄之森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你确定我们要走这里?先不说绕这么大的弯子,在拉法蒂亚帝国境内,我们还可以通过一些村庄获得食物,如果在经过灾厄之森的时候没饭吃了怎么办?吃树皮啃草根吗?”
贝尼托率先提出了质疑。
“你是认为我们经过村庄能得到食物?”
米哈伊尔瞥了他一眼。
“我们可以去偷点啊,反正兵荒马乱的谁会在意那点食物的空缺?”
“你这么做跟土匪有啥区别。”
埃斯特白了他一眼,将目光继续放在地图上。
“我知道灾厄之森不是什么好去处,但除了这里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到其他路线能更稳妥地到达联邦。你们来看。”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从乌尔德村到科尔斯—墨尔联邦共和国南方边界的斯塔菲亚镇的连续曲线,这中间在穿过灾厄之森后,会从地图的边缘地带沿着森林前进,进入联邦境内。
“只要我们穿越灾厄之森,就可以来到帝国政府控制薄弱的边界地带,这里远离战火,而且没有大贵族镇守,想要避开贵族的耳目通过这里比直接沿着纽特河穿越帝国要容易的多,只要进入联邦境内,一切就大功告成。”
“......说的不错,但核心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在检查过贝尼托带回来的食物之后,阿万兹眉头紧锁。
就算一天一顿饭,想要靠这点食物走到联邦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算灾厄之森没有传说的那么可怕,我也不认为就我们几个能在那里找到食物,而且离开灾厄之森后,村镇的稀少也增加了我们获取食物的难度,如果说在森林里我们还可以试着用啃树皮吃草根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出来之后呢?难道要和牛羊一样吃草啃土吗?”
说来说去,食物还是最重要的问题。
相比于没饭吃,灾厄之森的恐怖反而不那么重要。
除了贝尼托那家伙还嚷嚷着“无论如何本大爷不能接受吃树皮”之外,其他人都在默默地思考如何在路上解决食物问题。
埃斯特见状,也是死死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他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在这样的乱世,谁家有余粮能分给素不相识的流民?
“......”
沉默良久,直到贝尼托都放弃抱怨,坐下来颓然地思考对策时候,阿万兹像是想通了什么,右手握拳,用力敲了一下地图。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阿万兹?”
米哈伊尔投以疑惑的眼神。
“实质上我们已经没有选择。”
俯瞰仍然在吞噬着乌尔德村的熊熊烈火,以及掳掠村民的狼人,阿万兹的眼瞳中倒映着这一切,就仿佛他的内心也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我们不是贵族老爷,没有选择的空间,要么生,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既然如此,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尽全力去追寻那唯一可能存活下来的机会,继续犹豫只能是死路一条,不如相信运气,闯一闯。”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阿万兹心里也没底。
他的发言又不能当饭吃,问题还摆在那里。
但旁边几个交换了下眼神,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原因无他,因为阿万兹说的没错,作为奴隶的他们,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既然怎么做都有死亡的可能,为什么不试试那个成功率最高的呢?
难道灾厄之森里还有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
经过商讨,大家一致同意,先暂时在这座山头上居住一段时间,等狼人部族们自行散去之后,再寻找机会逃离这里。
至于如何辨别方向.....这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们知道有指南针这种东西,但这种贵族们才会有的稀罕玩意怎么可能沦落到乌尔德村?
既然如此,就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了。
.....
“......啊!”
仿佛触电一般身体猛地一颤,阿万兹从梦中惊醒。
环顾一圈,自己处在一个看上去很熟悉的茅草房里,能作为家具的除了他身下躺着的这张床之外,就是压在门口的书桌了。
用力敲了两下脑袋,被梦境干扰的记忆逐渐浮现。
“又梦见了以前的事情......”
苦笑着摇摇头,阿万兹从床上爬下来,打开窗户,呼吸清晨的空气。
对于无权无势的流亡者来说,这已经是他一天中难得的清静时间了。
距离他来到科尔斯—墨尔独立联邦共和国,已经过去五年的时光。
嗯,路上兜兜转转用了一年的时间。
怎么说呢,这里虽然比拉法蒂亚帝国那边要好不少,至少贵族们似乎对大量招揽奴隶没兴趣。他们更加倾向于用名为“雇佣”的关系约束流民为他们做事。至少名义上流民还算是自由的,但也没有曾经阿万兹曾经所幻想的那么好。
首先,作为流民,和那些带着金银财宝拖家带口的贵族相比,在日常生活中仍然受人歧视,饥饿是他忠实的伴侣,它同阿万兹形影不离,这五年来的生活就是同这个无情的友人进行的一场长期搏斗。
虽然通过努力,阿万兹确实是在半年前获得现在一亩三分地的居住空间,但也只有顶多一年期限,如果不赶快混出来点名堂,他又要露宿街头。
其次,科尔斯—墨尔独立联邦共和国是由当地两大家族联合诸多中小贵族为了摆脱帝国中央控制建立起来的“共和国”,然而这样的“民主国家”却从未建立一个有效的管理机构,共和国政府无法在不通过当地贵族的前提下,对地方有效控制,再加上对内对外宣称的绝对思想自由,缺乏基层控制力的联邦内部犯罪层出不穷。
要不是缺少材料,阿万兹睡觉的时候都想要将窗户和门都紧紧锁上,因为他知道,如果被强盗小偷袭击,不同于乌尔德村,没有人 会帮他。
生产没有人关心,工业没有人关心,建设没有人关心,大家都在执着于自己的思想而争斗不休。
据说联邦共和国的首都——科尔斯城内部比这里更加混乱。
“哎......”
当然这些和阿万兹本人并无太大关联,他本人更加关心的是理应在今天送达的回信。
没错,他来到科尔斯—墨尔独立联邦共和国可不是来混吃等死的,为了给自己在这个国家争取出一片属于他的空间,阿万兹可是一边到处寻找赚钱机会养活自己,一边努力自学音乐和美术。
缺乏颜料,就从垃圾堆里没日没夜地翻找别人用剩下的。
缺乏乐器,他就从垃圾堆里找别人用坏的,修理修理凑合着用。
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在墨尔堡的墨尔艺术学院。
得益于联邦共和国的宗旨,这里和拉法蒂亚大陆上其他地方都不同,他们同样接受流民进入学校,只要能够通过他们的考试和测验。
阿万兹知道自己相比于那些衣食无忧的贵族来说,相差不是一星半点,所以更需要努力。
但凡是没有累到失去意识,他都会支棱起来继续练习。
墨尔艺术学院没有要求说一位考生一次只能报考一门科目,所以阿万兹同时报名了男高音和水彩画,甚至还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报考了诗歌。
但凡只要有一门科目通过,阿万兹的人生就会被彻底改变。
只要被墨尔艺术学院录取,他就不用一直呆在这个穷困潦倒的斯塔菲亚镇,而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墨尔堡进修他喜欢的东西。
学院生活再怎么苦,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加难以忍受。
上次为了报考,徒步走到墨尔堡,那里的繁华就已经超过阿万兹的想象。
如果能够在那样的城市里堂堂正正地生活,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
“.....哎。”
想到这,阿万兹不禁又叹了口气。
在前往科尔斯—墨尔独立联邦共和国的路上,大家各自分散,不知所踪。
具体原因和经过,在五年的时间里逐渐消磨和淡忘,基本上只有在每次做梦的时候才能再清晰地回忆一遍。
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是否能在未来再度相见.....
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阿万兹将门口的桌子搬走,推开房门。
斯塔菲亚镇的经济情况从他第一次来到的时候就很糟糕。
要不是当时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往联邦共和国内部走下去,他肯定不会定居这里。
墨尔艺术学院送来的信件应该就在家右侧的邮箱里。
“呼.....”
虽然不过几米的路程,但对于阿万兹来说,就仿佛经过了 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不停地深呼吸,但心脏仍然怦怦直跳。
他从未感觉如此紧张。
要知道,为了这次报考的机会,他费劲心力,将斯塔菲亚镇的大部分贵族都给讨好了个遍,这才凑足前往墨尔堡的路费,以及得到他们敷衍般的推荐信。
墨尔艺术学院虽然不明确表示只招收贵族子弟,但流民要是想要得到报考机会,必须有贵族推荐信才行。
那些吸血贵族眼高于顶,阿万兹就算献上鲜血都不感兴趣,明明都是一些连男爵都算不上的家伙。
想要求他们再写推荐信肯定没戏,也就是说,阿万兹只有这一次机会。
“一定要中,一定要中......”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开信箱。
里面正躺着三封盖有墨尔艺术学院专属印章的信件。
阿万兹忐忑不安地拿起它们,结果已经注定无法改变,但心头的恐慌就仿佛一把锁链,将他的身体牢牢固定,无法动弹。
“.....呃.....”
咬咬牙,阿万兹手忙脚乱地打开一枚信封,就好像慢一步它们就会从手心溜走似的。
第一封信是水彩画考试的。
洁白的信纸上,阿万兹的眼神第一时间捕捉到那最醒目的一行字:
“很抱歉,阿万兹,你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
“!”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阿万兹就感觉脑袋被大铁锤用力敲了一下似的,晕晕乎乎,若不是及时扶着旁边的栏杆,他怕不是会直接这样晕过去。
这一句话,已经审判了他的命运。
剩下的内容,阿万兹用失去光泽的眼睛扫了一遍,无非就是对于他画作的评价,说什么人体透视变形,建筑画的不错但不是重点之类的,艺术学院那边说这么多无非就是强调他们将自己拒绝的合理性。
“冷静....还有其他的,不能,不能完全放弃......”
阿万兹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情绪。
他可是报考了三门呢,只要有一门通过,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只是这样的想法最多就是用来自我安慰,阿万兹心里明白,绘画是他最擅长的一门,连绘画都被拒绝,其他两门情况如何不用多说。
但这种时候,心头燃起一丝希望的阿万兹,连忙拆开了剩下两封信件。
理所当然的,上面内容和第一封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说一大堆废话之后,表示拒绝。
“......”
手臂不停颤抖,指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三枚信封连带着信纸散落。
阿万兹双目无神地瘫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一切希望。
他落榜了。
而且是无法挽回的落榜。
墨尔堡三年才招收一次学员,但阿万兹现在都没信心能活到三年后。
而且为了推荐信,当地的贵族都已经被他弄烦了,想要第二次推荐信一定没戏。
“.....果然是这样吗?”
靠在墙边,阿万兹盯着上空,苦笑两声,脑袋一歪。
这个结果,早该料想到的。
他去墨尔堡考试的时候,见到的那些同样来赴考学员们水平良莠不齐,虽然肯定有不少比自己出色的,但比自己差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墨尔艺术学院是按名次排序挑选录取学员,而且要求不低,但很多绘画水平在阿万兹这个野路子看来都相当拙劣的家伙都敢过来考试,就已经能证明很多问题。
也就是说,比起因为水平不精落榜,阿万兹认为自己更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名额被某个贵族子弟占据才导致如此。
“啊......”
不过抱怨也无济于事,想要通过考试给自己在这个国家搞出些名堂是没戏了。
“我......又该往哪里去呢?”
清晨的微风中,阿万兹失魂落魄地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