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众人刚要呵斥,张甫的眼神一冷,沉声道:“老夫的家人,竟然如此不知礼,客人在说话,你们只需要静心聆听,谁让你们擅自开口的,聒噪!”
众人这在悻悻的退后,躬身施礼道::“家主教训的是,是我等莽撞了,知罪。”
齐鸣看得牙疼,这特么的动不动就要讲所谓的礼数,累不累啊!
“齐公公,老朽并无证据,不过推理可知,虽动手的是突厥人,可你正是陛下派去接待突厥使团的人,何况你和世泽有过数次冲突,若想洗脱嫌疑,得拿出证据才行。”
张甫对齐鸣说话倒也客气,或者说他确实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这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齐鸣笑了:“老张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谁主张谁举证才对,顺序弄错了,你想控告我废了张世泽,需要你拿证据。”
张甫似乎有了些许兴趣,问道:“为何谁主张谁举证,难道不应该自证清白吗?”
“看样子你就是很少出门的,假如有一天你心血来潮了,去大街上转悠,结果一路上有一千个人说你偷了他们的钱袋,你是不是都要自证清白啊?”
齐鸣无奈的说道,很怀疑张甫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张甫却觉得很新鲜,他自幼受的教育便是君子需要自证,这样才能让天下人信服,秉承这种思想数十年了,突然听到不同意见,忽然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三人成虎,若不能自证,谣言也会被当成真话来听,岂不是有辱名节?”
齐鸣觉得奇怪,这不是对自己的审判大会嘛,怎么有变成辩论大会的征兆?
“有句话说得好,叫做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老张啊,你的威望应该很高吧,那你扪心自问,活得累不累啊?”
这话让张甫微微闭目沉思起来,众人虽然惊讶,却不敢打扰家主思考学问,只是都对齐鸣产生了好奇,几句话就让学识渊博的家主陷入到自我怀疑中,真是个异数啊。
在场的大多数人,没有张甫的名望,更没有像他那样的品德,所以几乎不会用最高的道德标准要求自己,自然也不知道张甫为此付出了多少。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欲望,而要做亚圣,就要压制欲望,这和佛家所谓的成佛异曲同工。
佛家所谓红尘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本意就是让人摒弃掉所有思想,空,就是极致。
而张甫所作的,就和想要成佛的和尚一样,虽追求的不是空,而是天下大同,既世上千人一面,都具备最高的道德准则。
他能够做到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亚圣,自然是道德楷模,但要坚守确实需要极大的牺牲,齐鸣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这么多年了,做什么都要讲究规矩,怎么可能不累?
许久之后,张甫睁开眼睛,笑着说道:“齐公公的话很有道理,老朽受教了,既如此,老朽为之前的话语道歉,不过等找到证据时,请齐公公不要怪罪老朽无情。”
“亏你还是读书人,原来什么都不懂,等你找到证据再说吧。”
齐鸣故作不屑的说道,看得出来张甫对物质已没有任何欲望,这种人需要的是精神上的追求,所以要给他几个新鲜的课题,让他白首穷经,就没有闲工夫找自己麻烦了。
张家家主都放过了,其他人难道还敢违抗家主不成?
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能接触到的思想实在数不胜数,一个普通的初中生,知识储备都比孔子多得多,忽悠张甫这样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甫果然上当,疑惑问道:“齐公公何意,老朽不懂什么?”
“既然你是读书人,就应该知道一个道理,天大地大,律法最大,就算你有证据,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把我扭送官府,而不是动用私刑。”
“哦?齐公公知道法家思想?”
此言一出,齐鸣顿时感觉到了无数杀人的目光,就连张甫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着寒意。
周云扬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齐鸣也是太过卖弄了,好端端的提出法家思想来,殊不知世族独尊儒术,将其他学说当做异端,一经发现便会扑灭,他这简直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见众人脸色不善,齐鸣迅速反应,连忙摆手说道:“法家是什么东西,我可不太清楚,不过我认为,一个国家能够长治久安,并非需要什么学说来约束百姓,只需四个字即可,依法治国!”
齐鸣侃侃而谈,貌似不着边际,实际上也是在试探周云扬和世族对律法的认知。
世族已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阶级,这样的阶级存在一日,大周的改革就很难推行,所以要不遗余力的打压,就从诗书传家的张家开始。
“齐公公是想和老朽论道吗,那好,来人,设榻!”
下人们很快拜访好矮榻,张甫起身整理衣冠,端庄的跪坐在榻上,抬手道:“齐公公,请!”
张家众人险些把眼珠子抠出来,因为这么多年了,只有张甫给别人传道受业解惑,从来没有能够和他平起平坐论道的,齐鸣一个太监,又如此年轻,何德何能有如此礼遇?
周云扬也觉得不可思议,齐鸣刚才险些暴露百家弟子的身份,难道已被张甫看出来了?
本想让齐鸣低调,但这么多人在场,她又是皇上,实在不好出言提醒,只能祈祷齐鸣自求多福了。
齐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知道像张甫这样的人,读书都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只要把话题引入到知识层面,生命安全就能得到保证。
大刺刺往对面一坐,齐鸣笑道:“老张啊,你想和我谈论些什么,随便你开始什么话题,都能和你聊上几两银子的。”
张甫却没有因为齐鸣没有正形的样子而生气,正色道:“因为老朽头一次听说依法治国,请齐公公为老朽解释解释,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