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桥归点燃香烟,对着供桌拜三拜,虔诚地将烟插入香炉中。
正午的阳光灼热,漂亮的眼睫垂下,他道:“杀。”
随着话音响起,一直盖着盖头乖乖不动的林溪儿和洛可欢同时动作,龙凤盖头随风飘起,数道符纸向站在各个方向的傀儡直射而去,精准的贴上其身。
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将恐惧强忍在心中一早上,现在终于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傀儡被符纸贴住动不了,年纪大的孩子们在慌忙之中去牵站在原地哇哇大哭的小孩子,将他们拉着去寻找安全的地方。
林溪儿和洛可欢联手对上顾桥归。
顾桥归被扰乱了仪式,凛冽的杀气代表了此刻他不甚美妙的心情。他根本没有把迎来的人放在眼里,直到他感受到元婴中期的修为……林溪儿正面和他对了一掌,洛可欢转腰一圈避开他的右掌,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顾桥归被击退几步,林溪儿从他眼里看到了凝重。
几个对招过后,林溪儿将洛可欢甩了出去:“带着他们走!”
洛可欢踉跄站稳,盈着泪珠的眼带着犹豫看向正与顾桥归打得难舍难分的林溪儿,随后利落地转身往孩子们逃走的方向追去。
师姐,一定要等我……
洛可欢放出神识,最终在房屋对面,祭坛另一边的树林间找到正在寻找出口的孩子们。除了林溪儿,九十九个都在了。他们逃走的时候怕被追上,是分别往不同方向跑的,按照很久之前密谋过却没来得及实现的计划,最后默契地集合在这里。
有两个孩子曾经被护着逃出去了,瞎猫碰死耗子,在慌乱中竟走出去了。可就因为是慌乱中走出去的,以至于现在所有人聚在这里一起想办法。
树上新长出来的叶子还不太繁茂,阳光透过树叶射下一道道漂亮的光线,孩子们一部分观察着祭台那边的情况,林溪儿略占下风却一点不肯让步,一贯只会用来进攻的冰凌剑现在只能勉强挡住对方的杀招,偶尔抓到点小时机进攻一把,叫顾桥归杀不掉她也甩不开她。
洛可欢深呼吸几下,按捺住忍不住想去看师姐的心,将心思都拢在研究如何出去上。
林溪儿的冰凌手镯里面有一个书房,书房里放了各种方面的书籍,跟着林溪儿这一段时间,洛可欢将林溪儿书房里的书看了许多,她有一目十行和过目不忘的本事,还记得其中有几本关于奇门遁甲和阵法的书,本来只是无聊时用来消遣的,今天却好巧派上用场了。
摸索着走一步解一步,洛可欢交代他们照顾好自己等着她回来。
“老大一切小心!”
“老大我们等你回来。”
“……”
用了半个时辰时间,洛可欢大汗淋漓摔落在地,回头看到的景色已经不是之前看见的绿水青山而是被烧毁的房屋。
终于!终于出来了!
找人!找人!
洛可欢胡乱擦掉脸上滚落的泪水,撑着虚软的腿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着山口跑去。
藏在暗处的人悄悄给不远处的林嬷嬷传音:“嬷嬷,咱们真的不去帮小姐吗?小姐如果出事怎么办?”
疼惜的目光循着洛可欢小小的身影,林嬷嬷狠了狠心:“要相信小姐,她能安全地把所有人带出来。”
带得出来的,她家小姐一向优秀,能把所有事情都办得极好,绝对不会让里面的孩子丧命,最坏就是像上次那样碰自己一身伤。
孩子要成长总是要受伤的。
被掳来的时候洛可欢隐隐有一些感知,她被困在马车里走了一个时辰,然后被人抱着走了一小会儿的路,只有一小会儿。可是现在她走了许久还是没到外面,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又或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她再经不起多一层困难了,她只想下一秒就见到洞口,然后找到官府救出师姐和她的朋友们。
头上小却繁复精致的凤冠随她跑动的脚步叮叮当当响在耳畔,之前为了走出来用了太多精力,洛可欢眼前渐渐昏花,光影交错。恍惚中脚下似乎踩到一个凸起的石头,一束强光照进眼里,遮盖了手中夜明珠发出来的柔光。
夜明珠被收进芥子手镯,洛可欢上前拨开遮盖洞口的草,刺目的光让她暂时失明。
她听见有人唤她:“洛可欢妹妹?”
眼前还是白得刺目,但好歹是可以看清楚东西了。顾平秋神色有些疲倦,眼眶因为一夜没睡有些发红,右手还拿着刚从草丛里扒拉出来碎了一半的玉块举在眼前,正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洛可欢。
他看看右手举着的碎玉块,再看看洛可欢,再看看洛可欢背后明显是石头的石头墙。
他脑子里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洛可欢也转身看后面,真的是一块石头,那种石头山上十分自然的石头。
顾平秋声音里带上灵力朝身后吼道:“别找了!都过来!”
王均和李良祖一左一右落在顾平秋身旁,见到满脸汗水泪水混杂,身上多处擦伤形容狼狈的洛可欢以后满脸懵逼。
“怎么...在这儿的?”在昨天跟着林溪儿到了这座山然后人在眼皮子底下丢了以后,他们可是找了一晚上,差点没把整座山翻过来了也不见半个孩子,怎么就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顾平秋朝两个人指了指面前的石头,朝石头走过去:“我刚刚亲眼看着她从石头里面走出来的,快过来。”
顾平秋带来的捕快和官府调来帮忙的官兵们慢慢聚集过来,王均喂给脱力的洛可欢一口水。
顾平秋敲了敲石壁道:“是空的。”
洛可欢缓过来一点,道:“我出来的时候能看见洞口有光,也能看见盖着洞口的草。我在里面走了很久,出来之前踢到一块石头,似乎是个阵法,被我无意中破了。”
李良祖惊叹:“好运气!”
没有什么好办法,顾平秋试图用武力将洞口轰开。
实力高的捕快上前去帮忙,李良祖将洛可欢抱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免得待会儿被石头崩到。
洛可欢神色焦急:“得快点!我出来的时候姐姐拖住了那个坏人,但是看起来有些吃力。我出来到现在已经快有一个时辰了,我怕她撑不住!”
李良祖哄她:“好好好,我们尽量!其他人怎么样?”
“他们都躲起来等着我回去,暂时没有人受伤。里面还有三十多个傀儡和两个婆婆,傀儡被师姐的符纸治住了,动不了,两个婆婆我没有看见,不过应该是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了。”
众人合力轰炸洞口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脚下的地因其震动,李良祖的笔唰唰唰地挥出了幻影。
“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坏人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他到底想做什么?之前他有没有对你们做什么?”
接连多个问题让洛可欢小包子脸皱起来,想到里面还等着自己去救的人,她还是耐下心来解答:“男,名顾桥归,他想用九十八个孩子作祭品献祭,用我或者姐姐做载体,一来复活他被人害死的未婚妻,二来引出一个曾经参与杀害他未婚妻的人杀掉,为他未婚妻报仇,三来请神下凡。我没有摸清楚他为何要执意请神。我问了之前被抓走的孩子,他们都是一抓进去就被关在屋子里,没有被控制或是伤害。”
李良祖将书本和笔塞进袖袋中,情况紧急来不及问那么仔细,比如他未婚妻是谁?怎么死的?谁害死了她?都只能等到把人救出来以后再问。
又一声炸响,枯草丛生的地方已经被炸平整,扬起的草叶和炸飞的泥土后面终于露出一个不大刚好可以容纳两个粗壮男人同时路过的洞口。
确认过没有危险,顾平秋带着人往里冲。李良祖抱起洛可欢跟在最后追上去。
顾平秋不敢大意,他不相信那个邪修会只在洞口放一个微弱到能被小孩一不小心就破掉的低级阵法。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邪修确实只埋了这个阵法,而且这个他口中一不小心被小孩破掉的低级阵法其实是上古守护阵法,阵法留存于阵法盘内,只是洛可欢运气太好,经历了上万年岁月腐蚀的阵法盘恰好在昨天因为邪修不小心踩到埋藏点上踩得有点不好使,时灵时不灵的,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撑起来了,结果又被洛可欢不小心踩到埋藏点,然后彻底罢工了……
听洛可欢说出来的时候被一个阵法困了好久,顾平秋打量一眼她穿的鞋子。鞋子是用料金贵不甚耐磨的丝线制成,磨损很严重,最起码也走了半个时辰的路。顾平秋已经做好了要面对巨大挑战的准备,忐忑一路,然后他难以置信地看见了出口……
就这?
就这?
行吧,就这挺好。
一眼望去大概有百户人家居住过的废弃村庄,存在于山中小盆,一场大火烧掉了围着这个小村庄的几座大山,连带小村庄一起。
奇怪的是从这里可以看到大火灼烧的痕迹蔓延到山的那边,可是昨晚上他们把通道另一边的山前前后后都看过了,没有一点被火烧过的痕迹。
再说这烧得只剩柱子泥土的屋子看样子也藏不住人啊!
顾平秋招呼身后呜啦啦跟一堆的人:“你们几个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你们几个去附近山上看看,虽然山上有被火烧的痕迹,但是草木长起来了,可能有人会躲在里面。”
在洛可欢的要求下,李良祖把她放到地面。洛可欢跑上前去揪住顾平秋的下摆,心里着急得很:“他们不在这里,我带你去。”
带着顾平秋一众人穿过一个被火烧得只剩下几根木头但依稀还能看得出曾经是个台子的地方,有个捕快不小心踢飞了块东西。
那东西有些宽,形状不像木头也不规则,有些地方黑,有些地方黄,有些地方白,像是骨头?
一时没人注意,前面有人将东西踢出去,后面的人看都不看地接上一脚,大家都以为是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人曾经在山上捕猎的动物骨头。
直到队伍中间一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哆哆嗦嗦地停下脚步,后面的人被挡了路被迫停下,不满地质问他干什么。
恰巧这时候被人踢来踢去的那块“兽骨”被后面的人随脚踢到他脚下……
他哆哆嗦嗦指着那块骨头。
倒也不是怕,因为干他们这行的天天不是跟活人打交道就是跟死人打交道,胆子没那么小。可是想到他们把人家骨头踢来踢去,这就算不害怕也膈应啊!
啊,当然那个膈应不是指觉得人家骨头恶心,是觉得冒犯了人家,不吉利!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好像不是野兽骨。”
于是……就看到了接下来一幕。
一众人从头到尾齐刷刷转头,低头,看骨头。
下一瞬人群炸开,纷纷避让,好多人嘴里念叨着:“无意冒犯您别计较!”
“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别计较,回头给您烧纸钱!”
“阿丢!冤有头债有主别认错人,我只是不小心,回去一定烧钱赔罪!”
“……”
顾平秋无奈扶额,余光瞥见残余的木头间夹杂着许多类似于刚刚那片骨头那样没有完全烧完的骨头。
如果真的都是人骨,那么多骨头,怕是得有十几个人……细思极恐!
事有轻重缓急,留下一队来凑数的文弱官兵在这里调查残骨,再留下几个捕快保护他们,顾平秋带着其余人跟随洛可欢继续往前。
宽阔只余黄土的地面有个小小的洞口,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有人新挖的。洞十分小,若不仔细看还真容易忽视掉。这是早上洛可欢随手拔下头上一根簪子刺的小洞,怕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了。
“这里有遁甲之术与阵法的结合,需要走对地方才能进入,你们跟着我,仔细看着,我带你们进去。”
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洛可欢揪紧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