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哭道:“好妹妹,你不知我这一阵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和阳郡主她就是个疯子,为了能嫁给瑄哥儿,她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的。你看她,连芙岚都敢杀啊!”
明夫人要拉她起来,她也不起来,继续跪着。明夫人没办法,只好陪她一块儿跪着。
方氏继续哭道:“前几日她又到裴家去,裴家不给她开门,她就叫人砸门,闹得左邻右舍都过来瞧笑话,她也不在乎,根本不怕丢脸,可裴家丢不起这脸啊……”
“瑄哥儿如今不过刚在朝中做事,脚跟儿都还未站稳,哪里经得住她这样闹?”方氏泣不成声,“我同他父亲是不怕的,不怕她对我们下手。可是,妹妹……你怕芙岚有个好歹,我们也怕瑄哥儿有个好歹啊。”
她抓着明夫人的手,一面大哭,一面祈求:“就当我对不住你,当做是我和裴家对不住你和芙岚……明家同裴家这门亲事,要不……要不就算了吧?我真的、我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好妹妹,我求求你,应了吧!”
明夫人何尝不想为了自家姑娘放弃裴家这门亲事,可是、可是……
“难道除了退婚,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明夫人也哭道,“他们自幼的情分,不说同吃同住,那也是一块儿长大的……就这样断了缘分,你叫他们两个孩子怎么受得住?”
方氏道:“我也不想啊!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芙岚那丫头做我儿媳。可是妹妹,和阳郡主她……她真的是个疯子,是个不顾人生死的疯子啊!裴家和明家再不退亲,她真的会不顾一切也要对芙岚下手的!”
“我也想过办法了,还去求了太后娘娘,”方氏哭道,“可是太后娘娘根本不管,还反过来劝我,叫我放弃了明家这门亲事,答应让郡主进门,她不会亏待明家,也不会亏待瑄哥儿……今上也不管,只叫我们听太后的。我没办法了,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明夫人想起自家姑娘同裴瑄的情分来,一时有些于心不忍,怕退了亲她承受不住。
可是又怕不退亲,回头和阳郡主再次对她下手。
正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她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母亲,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明夫人和方氏同时抬眼看去,就见明芙岚由丫头扶着进了门来,她穿得素净,脸色仍是苍白的,额头上还缠着纱布。
她走进门来,先同丫鬟将明夫人扶了起来,随即又与明夫人一道将方氏搀扶起来,道:“夫人,我们退亲。”
“芙岚……”方氏看着她,欲言又止。
明芙岚笑了笑,脸上满是不在乎:“裴公子一表人才,又是新科状元,京城里谁家姑娘不喜欢他?我不过仗着同他有些交情,这近水楼台罢了。”
她又帮方氏将眼泪擦去,笑道:“和阳郡主不顾名声,大胆追求心仪之人,做了旁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未尝不是一种勇气。”
只是这种勇气叫她晚年没能善终,生生被自己无脑疼爱的小儿子吓死,也是报应。
方氏抓着明芙岚的手,瞧着她苍白的面容,有些于心不忍:“芙岚,是我和裴家对不住你,瑄哥儿没有。你要恨就我和裴家,不要恨瑄哥儿。”
“我谁都不恨。”明芙岚笑了一笑,又道,“夫人,你不要说了,我们退亲,你把婚书还我就好。”
恨?
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恨过。
恨和阳郡主横刀夺爱,尤其是她后来囚禁她弟弟,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最后不治而亡的时,她恨不能杀了她。
但恨和阳郡主的时候,她更恨自己,恨自己在这场权利的较量里,她无能为力,也恨自己为了那点情谊,不顾家人的死活,非要守着裴家这门亲事,不肯退亲。
若她早点放手,她弟弟或许就不会死了。
她母亲后来也不会为此郁郁寡欢,没两年就病死了。
所以,是她活该,怨不得旁人。
方氏今日来,是势必要退婚的,婚书也一直带着,闻听明芙岚的话后,虽有些犹豫和不忍心,但为了裴家和裴瑄的将来,她还是将婚书拿了出来。
明芙岚接过来,看也没看,当场就撕碎了。
明夫人扭开头不忍去看,也不敢去猜她是以什么心情撕碎了这份婚书和这段情谊的。
明芙岚又平静地与方氏道:“至于裴家的聘礼,回头我让母亲点一点,过两日就给您送回去。”
“不用了,”方氏用力握着明芙岚的手,不知是心疼还是感激,“是裴家对不住你,那些东西就当是裴家和我给你添的嫁妆……”
明芙岚打断道:“要还的。不然我将来同别人成亲时,还拿着裴家的聘礼,怪膈应人的。何况明家……也不差这一点。”
方氏听了,顿时满脸尴尬。
她以为自己退了亲,不收回聘礼,是给人的补偿,也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好叫明家还记着她裴家的好。
谁知人家根本不在乎。
方氏再待不下去,尴尬地走了。
等她一走,明芙岚就与明夫人道:“母亲,还得劳烦您现在就将当日裴家给的聘礼点一点,一会儿就送回去。不要拖,我怕旁人回头说我亲都退了,还念念不舍的。”
“好。”明夫人答应一声,又不安地看着她,“阿岚,你……没事吧?”
明芙岚无所谓地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儿?”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恨也好,怨也罢,她早就放下了。
何况,她的遗憾从来都不是裴瑄。
虽说她的遗憾不是裴瑄,可有人的遗憾却是她。
大约是在戌初一刻,明芙岚因精力不济,准备早早歇下时,伺候她的小丫头悄悄拿了一封信给她,低声道:“方才二门处悄悄送了信来,道是裴公子来了,在侧门那边等着,想见您一面。”
明芙岚拿着信,看也没看,直接丢进了香炉之中,随即起身来,在屋里找着什么。
但时隔太久,她根本想不起来东西放哪儿了。
丫鬟来问:“姑娘,您找什么呢?”
“一个匣子,”明芙岚道,“紫漆的,上头画了芙蓉……我记得收在柜子里的,怎么找不着了?”
丫鬟想了想,去明芙岚床榻里侧找了找,果然在那里找到一个匣子,问道:“姑娘,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