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裴衍掐着点正要下衙回去时,就见张大人领着兰太傅来了。
他只当是这二位有什么要事要商议,也没放在心上,打过招呼之后,便要离去。
谁知兰太傅却叫住了他:“明日放榜,我与吏部那边的意见有些不合,特来请太师一同参谋参谋。”
“哦?”裴衍并不是很想留下帮忙参谋,他归家心切,婉拒道,“因几个外甥和小女都有参与会试的缘故,我与礼部徐大人是退出了的,恐怕不能帮上太傅大人……”
这满朝文武谁不知太师裴衍是下衙下得最早的那个?但凡不是什么加急的要紧事要处理,基本上是一到下衙的点就寻不见人了,除非亲自到宁国公府去拜访。
兰太傅笑道:“不妨事,只是听听大人的意见罢了。”
说罢,他好似瞧不见太师大人满脸的拒绝一样,执意拿出了从礼部拿过来的两份誊缮来。
那两份誊缮是做了密封处理的,裴衍看不见上头的名字。
但当他满脸拒绝的接过两份誊缮一看,便一眼就认出了自家闺女的笔迹。
他没出声,佯装为难地又认真地将两份誊缮一一看过后,不由得就皱起了眉来。
裴衍问道:“您和吏部的人怎么说?”
“吏部王尚书、礼部云侍郎对于头三甲的前两名人选意见一致,唯独到这第三名时出了偏差,”兰太傅道,“王尚书举荐此人,我举荐这位,云侍郎顾虑我俩的面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兰太傅举荐的正是裴相思。
裴衍又将裴相思的那份誊缮看了看,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自然是看自家姑娘什么都好,何况眼下就算没有滤镜,他也觉着裴相思写得很好,无论公私,他与兰太傅一样,都是想举荐她的。
可是……
早说了要避嫌,如今他要插手进去,回头恐怕得说他徇私舞弊,到时候裴相思就算进了三甲,入了殿试,恐怕也是难以服众。
他思虑再三,想着如何寻个委婉的说辞退出之时,就见外头又进来一人。
正是北郡王。
裴衍思索片刻,叫了张大人与北郡王一声,等他二人过来了,便将那两份誊缮递了出去,道:“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觉着两个都好,你二位如何看?”
那二位也没细想,一人拿过一份细细看着,随后又互相交换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们就举荐了对方手里的那一份。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迅速争论起来,都觉着对方举荐的人有问题。
太师大人看在眼里,事不关己地开始默默收拾东西,正打算偷摸溜走时,北郡王和张大人就一脸愤怒地叫住了他:“太师,你怎么看?”
裴衍:“……”
今日多云转小雨,刮南风,宜找借口,不宜溜走。
太师大人沉默片刻,揣着两本他摸鱼时瞧的书籍,认真道:“我嘛……太傅大人举荐谁,我就举荐谁。”
他又将手一拱,道:“晨间出门时,听内子念叨了一句想吃蔬和斋的点心,我得趁早去买些,不然一会儿卖完了,该进不得门了,告辞告辞。”
说罢,飞似的溜了。
但听说他后来还是去晚了,徐宁常吃的那些点心都卖光了,太师大人沉默片刻,撸起袖子问蔬和斋的掌柜借了他店里的厨房,决定自己做。
因这一耽搁他终究还回去晚了。
至于最后有没有进门?
听他的随从说,那日他在他家夫人的门外挠了半日,嚎了半日,正当邻里以为是谁家的狼狗对月思春时,他被放了进去。
后来有人辗转打听到薛氏这里,薛氏破口大骂,直道他们造谣生事儿,被关在门外没能进去的根本不是裴衍。
这话听着不对,众人又忙问是谁。
宁国公夫人怒道:“他爹!”
原是那日宁国公与从前的同窗相聚,一时兴起,多吃了几杯,回家便晚了,让自家夫人关在了门外,他挠了半日的门,认了半宿的错,终究也没能进去,裹着衣衫眼巴巴地在书房将就了一夜。
当然,这都是后话。
又说回会试。
兰太傅拿着两份誊缮准备兴冲冲的回礼部,告诉那二位裴衍站他这边时,忽然脸色一变,不知想起什么来,生生刹住了叫。
礼部有人出来,正瞧见他在那儿愣神,又喊道:“太傅大人?您老人家站在那儿做什么呢?”
兰太傅闻言,神色复杂地看向来人,沉默良久之后,摇头道:“没做什么。”
说罢,他进了门去,云侍郎和王尚书听见脚步声,齐齐看过来,又问道:“太傅回来了?您可问清楚了?太师大人怎么说?”
他两位正竖着耳朵,想听听裴衍有什么高见时,却见兰太傅一径上得前来,沉默着将两份誊缮放到了桌上。
王尚书和云侍郎皆是一愣:“大人这是何意?”
兰太傅没出声,默默看着那两份誊缮上被封住名字的地方,良久之后,他才道:“我退出。”
说罢,徒留王尚书和云侍郎一脸震惊站在那儿,他却转身就走了。
背影瞧着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云侍郎问道:“太傅这是怎么了?”
王尚书像是猜到什么一样,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道:“想是太师大人给了他什么宝贵的意见吧。”
云侍郎皱了皱眉:“不对啊?他那神情,分明像是自己参悟透了同自己认知不一样的大道理一样。”
“行了,如今太傅主动退出,这头三甲的最后一人选,便照我推荐的人来。”王尚书道,“咱们也早些做完,早些下衙回去,说不定还能同家人一道用晚饭。”
云侍郎本身就没什么意见,几乎都是听王尚书同兰太傅的,如今兰太傅主动退出,他自然就依了王尚书的意思。
头三甲的三人分别是,刑部尚书之子陈宿、江南总督之子柳鹤知和太常寺卿之子陆砚。
云侍郎写完三人的名字,先让人呈送去了乾清宫,随后打算抄录剩下中榜者的名字。
“我其实有些好奇兰太傅举荐的人,”云侍郎先拿过兰太傅举荐过的那份誊缮,笑道,“大人就不好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