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裴衍下衙回来，见门口当值的以一副仰望星空的姿态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他过去踢了两脚，那东西也没反应，死了一样。
裴衍进了屋去，问里头正在忙碌的人：“外头怎么有坨尸体搁那儿？玄冬呢？叫他挖个坑埋了！”
徐宁迎上去，一面接过他手里的帽子，一面将白日的事情说了。
太师大人听后，真诚道：“该！”
说话间，他进内室去换衣裳，再出来时，徐宁已经叫霜降将晚饭摆好了。
裴衍一面坐下，一面问道：“那四个小的呢？”
“小四吃过奶，睡了。”徐宁坐下，又道，“那仨小的在母亲院里吃过了，后来又叫父亲带去练字。方才那边传话过来，道是不回来，就在那边睡。”
徐宁又问他：“几时到西州去？”
裴衍道：“后日……”
说着一顿，愁眉苦脸地扒拉着徐宁夹给他的菜：“早知道就不拿此事做条件了。”
“就算没有此事，陛下也还是会叫你去。”徐宁顿了顿，又问道，“要不……我陪你去？路途遥远，那三小的路上恐怕受不住，就留在京城劳母亲多费心。相见还小，我不放心，只带她去就好……”
话音未落，裴衍就摇了摇头：“你也说了路途遥远，我哪里舍得叫你跟着我一块儿受罪？我娶你回来，是叫你享福的不是叫你受罪的。”
他又拍拍的徐宁的手，道：“不碍事，顶破天了大半年的功夫，我自己去就好。”
徐宁有些犹豫：“可是……”
两人成亲这么久，除了怀着小炮竹那段时日，赌气分开过一阵外，几乎是每日都在一起。
如今裴衍忽然要去西州，还一去就是大半年的，别说裴衍舍不得走，便是徐宁心里或多或少都觉着有些空落落的。
“夫人放心，”裴衍见她不自觉拢起了眉来，又故意逗她，“为夫出门在外一定洁身自好，坚决不看别的女子一眼，就算旁人非要送到我跟前来，我也绝不多看，若没做到，待回来时任凭夫人处置！”
徐宁想起从前看过的话本子，松开眉心，故意问道：“那男人呢？”
裴衍：“……”
他默了片刻，瞄了霜降一眼，这才凑过去小声道：“孩子都那么大了，夫人还不知我取向？要不咱们这饭也别吃了，先去里间，夫人替我检查检查？”
若是此刻是两人刚好上那一阵，裴衍说这些，徐宁还会脸红。如今孩子都大了，对方身上有几颗痣，哪里手感最好，她早就摸透了，又怎会为这些话所反应？
她甚至还能反客为主，放了筷子，起身去拉裴衍，正经道：“我看行！走……”
裴衍简直怕了她，忙将人拉回来，假正经地咳嗽一声，反过来指责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夫人你也不害臊！”
徐宁翻了个白眼，到底谁不害臊啊？
吃罢了晚饭，徐宁叫人撤了碗筷，她去给裴衍收拾东西。
等到差不多时，裴衍洗漱好回来，徐宁看看时辰，便放了手里的东西也去洗漱。
片刻后，她再回来，就见裴衍散着头发，一面看书，一面等她。
烛火昏黄，影影绰绰照不太清楚，那人的脸便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一时显得神秘起来。
可同床共枕十来年，朝夕相对的，他脸上有什么变化，徐宁是最清楚的，比如说他眼窝比从前深了，眼尾添了几条皱纹，皮肤也不如从前好了，摸起来有些粗糙，也黑了些，但人还是那个人，从未变过。
若真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不如从前那般冷，像飘在云端一样不真实了，他落在凡尘，沾上了人间烟火，有了俗世的味道。
徐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心想，自己在裴衍眼里大概也是这样的。
她正愣着，那边裴衍察觉她回来，又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徐宁摇头说没事，叫霜降将外间的烛火熄了去歇着，里头不用伺候。她自己又去吹了内室里的其他烛火，只留裴衍桌前那一盏。
随后她上前，将书从裴衍手里抽出来，道：“别看书，看我。”
接着她一偏头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屋里瞬间黑了下，裴衍正要去寻眼前的人时，就觉膝上一沉，那人在他腿上坐下了，借着夜色抱住他的头，一口啃在了他鼻子上。
屋里好一会儿没声，相当寂静。
裴衍忍不住笑出了声，顺势按住腿上那人的后脑勺，仰头亲上去，准确找到了那两片唇。
他一面浅浅的在那唇上啄着，一面低声笑道：“在这儿呢。”
……
接下来的好几日，裴家那四个小孩儿，都被他们父亲以各种理由塞到了枕霞居去，直到他离京去西州。
陈伯礼同徐停去送他，见他骑着马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下还挂着乌青，一副怎么也没睡够的样子。
大姐夫在这方面可能颇有经验，拍着三妹夫的肩，暧昧的叮嘱道：“行止啊，这出门在外，锦衾寒冷，你可千万保重身体啊。别年底回来，那宁国公府的门你就进不去了。”
裴衍扫了他一眼，抖开他的手，道：“用不着挂心，我身体好得很！倒是你，该补补，别亏了自己！”
说罢，冲陈伯礼和徐停一拱手道一声保重后，扯紧缰绳，扬鞭走了。
两人目送裴衍走远后，才各自分别，打道回府。
徐停今日休沐，不去礼部，他这边才进门，就听小厮回道：“三姑奶奶回来了。”
他有些意外，虽不知徐宁同裴衍玩的什么夫妻情趣，后者要出远门了，前者不仅没去送，还回了娘家。
殊不知昨日裴衍缠着徐宁索取时，就说了不要徐宁去送，他怕自己一个不舍，不管不顾地就抢了她到西州去。
徐宁想说早上不到城门处来送，好歹送他离开家门，谁知裴衍瞧了出来，愣是缠着她缠到了后半夜。
都不是年轻的小夫妻了，早上徐宁醒时，差点没爬得起来不说，裴衍还早就走了。
自然就不知太师大人一夜未睡，盯着她一直到天亮也舍不得走，将睡着的人亲了又亲，直到外头玄冬催促了好几声，他才一唱三叹的走了。
徐停回过神来，随口问道：“三姑奶奶回来做什么？”
小厮回道：“说是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