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若只略微坐了坐,便告辞要走。
徐宁心中好奇,借口送她离开时,便问了问方才薛氏说的事。
温明若倒是没瞒她,只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些:“……是去岁的事儿了。”
她同焦月常年外出,少在京城,什么事都做,什么生意都沾,只要能赚钱,去岁她同焦月出海收珍珠,同另外一波人杠上了。
那批人是广州府高知府的儿子,据说是为了讨好心仪之人,特地跑来此地找珍珠的。
徐老太太时常叮嘱温明若,出门在外,尤其是一个人时,该退让则退让,没必要为争一口气,将性命也搭了进去。
因为人心是摸不透的,谁也不知对方会不会因此记恨在心里,回头剑走偏锋,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温明若不想叫老太太担忧,向来是能避让就避让,连焦月都常说她,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那日她也不知怎么了,就是相中了那批珍珠,说什么也不让,险些与对方打了起来。
最后她凭借自己的财力拿下了那批珍珠,高知府的儿子因花的是家中的银钱,所以惨败。
但此人是出了名的记仇和小气,事后不甘心,还寻人暗算温明若,试图抢走那批珍珠。
温明若一个女儿家,独自出门在外,自不可能不带些高手,高知府的儿子就算暗算也没算过她,还反被当做贼人让她毒打了一顿,两人因此结下仇恨。
高知府的儿子回去之后,利用他父亲的关系,四处一查,查明温明若的身份之后,直接在她通关文牒上动了手脚,试图将她扣留在广州府,不许她离开。
后来这高知府的儿子又将温明若请去了酒楼,想以高价收了她手里的珠子。
以一个商人的立场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换做从前,温明若或许就给了。
但那几日她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争那一口气,宁愿低价出售给旁人,也不愿高价给这个高知府的儿子。
高公子为此越发怀恨在心,当即寻借口,又借他父亲的权利,要将温明若关进牢中。
眼看着事情闹大了,终于传到了高公子那个传闻中的相好的耳里,那人认得焦月请她出面说和。
焦月设了宴,请温明若、高公子,还有高公子那个相好的。
高公子那个相好的姓魏,同高公子原是青梅竹马,但后来家里出了事,她被充做了官妓,飘荡在花船之上。
高公子寻了她许久,后来总算寻到了,却因两人身份的关系,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到一处。
后来因机缘巧合,高公子认识了一个人,那人有些手段,使了些法子替魏姑娘赎了身,又替她改了名字,从了良籍,然后以那人妹妹的身份入了高家做妾。
旁人虽不知她原是犯了事的魏家人,可高家自己人知道,高夫人又怎会同意让做过官妓的魏姑娘嫁高公子做正室?
而此次高公子寻珍珠,也正是因为替魏姑娘赎身的这个人要珍珠替他母亲祝寿。
高公子和魏姑娘因欠了他人情,又是真心感激此人,所以这才对温明若百般刁难。
瞧在焦月同魏姑娘的面上,温明若同意让高公子挑个一两颗,仍以高价卖给他。
高公子后来也不知怎么想的,要亲自带了那人来挑珍珠,温明若也没多想,一口就应了。
等到次日高公子带着人到了温明若暂住的地方,才发现原来是熟人。
“我俩和离后,就再没联系过。”温明若看着前面的路,目光温和又带着饱经风霜的平静,“这些年我不知他在何处,他也不知我在何处,突然在广州府遇上,倒是让我俩都吃了一惊。”
两人差不多有十年不曾见过对方,也不知对方的消息,如今忽然碰见,温明若不知贺连昱是如何看的她,她再看贺连昱,只觉这人老了,也比从前稳重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少了些富贵公子的闲情雅致,多的是历经大风大浪后的世事沧桑,从强撑的洒脱,变成了真洒脱。
温明若曾经想过,若是有一天重新遇见贺连昱,自己应该摆个什么表情才合适,她觉着自己应该是淡淡一笑,假装不认识。
但如今对上了,她除了片刻的怔愣之后,连笑都笑不出来。
倒是贺连昱率先回神,上前来镇定地与她打招呼,问她好不好。
温明若这才顺着话题淡淡一笑,回道:“挺好。你呢?”
高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二人认识,但看着又不像是相熟的样子,便问起关系来。
温明若没接话,贺连昱沉默了片刻才道:“她是我……元配。”
简简单单两个字,一瞬间就划清了两人的关系。
温明若心中觉着好笑,却没真笑出来,只当什么也不知,请贺连昱去挑珍珠。
高公子大为震撼,大吃一惊,一瞬间变得拘谨起来,唯恐说错了话,引得几人尴尬——虽然好奇得要死,但愣是没敢问他们为何和离。
温明若倒是落落大方,让贺连昱挑好了珍珠,照原价收了他的银钱,又转送了一颗她自己挑的,叫他替自己送给贺夫人。
之后两人便没了交集,贺连昱还要在这边逗留几日,替贺夫人挑别的东西。
温明若带着东西同收了一堆药材的焦月去往下一个地方。
但有的人遇见一次后,接下来就好像格外有缘一样,总是会在不经意的地方碰见,有时候连生意上都多多少少有些交集。
他二人什么事也没有,该是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偶尔达不成一致时,也会紧咬着对方不放,大有一种你死我活的架势。
但若是不谈生意,偶然碰上了,他俩也能若无其事的一起走一段路,吃茶看戏,把酒言欢,甚至还能在一些没必要的生意上,劝对方及时止损,等到了下一段不会同行的路,又各自分别,直到下一次偶然遇见再一块儿同行,感情好的好似普通朋友。
时间一久,反而是焦月这个旁观者替他们二人感到尴尬。
说起这些事情时,温明若的神色格外平静,好似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十月的时候,我同焦月分开了,要到襄阳办事,路上遇了山匪,险些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