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人群之中有一着长衫的青年,年纪瞧着与张复差不多,始终盯着孔乘,神情格外义愤填膺。
徐停与陈伯礼对视一眼,后者探过身子低声道:“此人叫何绍光,与张复同乡。”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徐停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陈伯礼浅笑一声:“没点本事怎么娶你大姐姐?”
徐停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在接话,听得府尹大人问道:“堂下何人喧哗?”
几个衙差上得前去,将那何绍光放了进来。
那人也是个书生,相当重义气,上了堂之后不还不忘狠狠瞪了孔乘一眼,随即才跪下道:“草民何绍光,叩见府尹大人!”
“你方才说孔乘撒谎,可有什么证据?”京兆府尹神情严肃地问道。
何绍光闻言,又是一脸愤怒,还瞪向孔乘,恨声道:“有!”
说罢,他就自袖中拿出一把竹制团扇来。
一旁衙差忙自他手中接过,双手奉上。
那团扇是能像画卷一样卷起来的,换个方向展开,就能做扇子用,带在身上很是方便。
府尹大人接过去,细细展开一看,见团扇上面画着两个小人,从身形上看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男一女,两人立于花丛之中,两两相忘,画面瞧着分外和谐。
团扇左上角有一行小字,写的是一段情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京兆府尹用力看了几眼,才看出来写的是什么——于某年某月某时所作,赠与复郎,若违此誓言,孔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孔珈?
孔珈!
府尹大人仔细想了片刻才想起孔珈是谁来,脸色巨变,只怕是如何也没想到这张复还真偷了孔家的人,只不过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而是孔家四姑娘的心!
府尹大人瞧了伯爵一眼,心中惊骇,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审理此案。
回头又想起来徐停同这孔家四姑娘还有婚约,他又暗暗将徐停也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了一股同情。
徐停察觉视线,虽猜不着那团扇上的具体内容,但心里也有了数。
他假装什么也不知,笑吟吟地问:“大人何故这样看我?莫非那团扇还与我有关?”
府尹大人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接话。
孔乘和他爹想是都反应过来那团扇是什么东西了,一时之间,父子二人神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府尹大人顾忌徐家和孔家的脸面,觉着此事不宜公开了审,怕回头传出了坏了人姑娘的名声,到时候他的仕途怕也是到头了。
他正打算放话择日再审时,那个叫何绍光的棒槌立即道:“此扇是孔家四姑娘赠与张兄的,上面的画乃是张兄所作,另外还有一把是张兄赠与孔姑娘的,若草民没记错的话,那扇上题的是一首《子衿》!”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伯爵那脸当场黑如锅底,孔乘更是怒不可遏,早顾不得这还是在堂上,一径扑过去,揪住何绍光地衣襟就要上手揍他!
衙差见状,忙一哄而上,将他二人拉开!
孔乘没打着人,嘴里又怒骂:“放你大爷的屁!再胡说八道一句,小爷我揍得你爹娘不识!”
然而已经晚了,何绍光的话已经传出去了,不管是堂上的还是堂下的都听见了,堂上的心知肚明,堂下的议论纷纷,又不约而同地往徐公子的脑袋上看了过去。
徐公子清了清嗓子,看向满脸阴沉的伯爵和盛怒之中的孔乘,装得一脸愤怒:“孔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不知可否给晚辈一个交代?”
孔乘听见这话,更气了,挣扎着推开衙差,指着徐停道:“你还装?!你分明早就……”
“乘儿!”伯爵厉声呵斥,打断了孔乘后面的话,“不得无礼。”
他虽已气个半死,更是恨不能宰了何绍光泄愤,但脸上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不过是没见过市面的穷酸秀才,在那里胡乱臆想罢了,以为这样便能攀上我伯爵府了?真是痴心妄想!”
伯爵扫了何绍光一眼,又看向京兆府尹道:“府尹大人明鉴——说起来,这还得怪我引狼入室。那张生原是入京来参加科举的,因未高中,不好意思回乡,便在京中卖字画为生,以参加下次科考。我一日下衙路过他的画摊,与他攀谈两句,见他有些谈吐,字也写得不错,一时好心,便请他入府做了账房,谁知此人狼子野心,不发愤图强,好好温书以备下次科考便罢,竟肖想起小女起来!小女不胜其扰,告知了内人,我与内人怕将此事闹大,坏了小女的名声,这才故意寻个由头将人赶了出去!”
那伯爵叙述完整,不打结巴,好似真的一样:“谁知赶了出去,他还不死心,仍日日骚扰小女,犬子为此气不过,这才打了他一顿,想叫他吃个教训,下回便不敢了。哪里想他为此怀恨在心,竟在王老夫人寿辰那日,绑了小女,强行带他出城!若非有好心人撞见了此事,及时告知,只怕小女已经遭遇不测。说起来……”
伯爵将话音一转,忽然看向徐停:“老夫听闻王老夫人寿辰那日,那张生还是徐公子带去的?”
这老东西可比孔乘聪明多了,见势不妙,就将所有罪证全推给张复,反正死无对证!又故意将话题带到徐停身上,借此说他与张复其实是一伙的!
接着,那老东西脸色又是一变,面上又多了些愤怒和伤心:“只是不知我孔家哪里得罪了徐公子,竟帮着一个外人来谋害小女?”
“究竟是我要谋害令千金,还是孔家见我徐家式微,故意隐瞒欺骗?想叫我做了那冤大头?”徐停也不慌乱,条理清晰地问道,“大人方才说亏得有好心人撞见告知了此事,那为何未在王老夫人寿辰那日就阻止此事,反而是第二日才将人追回呢?王家那日人来人往的,张复一个书生,又有什么样的本事能绑着一个活人悄无声息地离府去?孔姑娘又为何不曾呼救?难不成她是孤身一人,身旁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徐停扫了伯爵一眼,又“诚心”问道:“便是我家三妹妹、现如今的裴家大奶奶还未出阁时,身旁也是一个奶母一个丫鬟跟着,而伯爵府在京城名望颇高,孔姑娘又是家中嫡女,应是行动坐卧,都有奶母丫鬟服侍才对,何故她那日去参加王老夫人寿辰时,身旁就无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