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驿站回去之后,温明若与贺连昱谁都不曾开口。
温明若神情不大好,始终靠在角落里,皱着眉养神,贺连昱坐在另一头,神色恍惚,大约还没从刚才瞧见的情景里回过神来。
马车没有回城,而是在半路时就转道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等贺连昱发现时,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下了马车一看,才发现是自家庄子上:“到这里来做什么?”
温明若站在车辕上,淡淡道:“我既同太太说了,是有事到庄子上来,那自然就该过来装装样子。不至于她回头问起来,我什么也答不上来。”
说着,她看了贺连昱一眼,神色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你若要回去,现在回去也行。”
贺连昱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
他下意识又道:“明日再回去也成。”
温明若闻言,哦了一声:“随你。”
说着,她就要搀扶着芒种的手下马车,但因路上折腾了这样久,她有些头晕,又忍了一段时间,导致双腿有些无力。
下马车时就没站稳,芒种又没搀扶住,她人就往边上歪了去。
眼看着要摔倒之际,离她最近的贺连昱便下意识出手扶了她一把。
谁知他手刚挨着温明若的手臂,她就好像受了惊一样,整个人一僵,面容一白,落地后也不管站没站稳,猛地将手一抬,直接将手抽了出来,并往一旁侧了两步,避开了。
贺连昱的手僵在半空之中。
“多谢。”温明若也没看他,语气更是漠然,“来之前我便遣人来吩咐过了,住一日也好,明日回去也罢,都随你。”
说罢,她便由芒种搀着往庄子里头走了去。
贺连昱看了看自己的空空的手掌,片刻后,默默收了回去。
这时,他听见有人道:“公子别介意,我们姑娘只是不太习惯与不熟的人接触,并非只针对公子您。”
贺连昱闻声,侧目看了一眼,见是温明若的另一个丫鬟,好像是叫香尘的?
他收回视线来,轻轻一点头,道:“没什么,是我吓着她了。”
说罢,他也往庄子里走了去。
他想,自己跟温明若可不就是不熟的,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成日里不是抬头不见就是低头见,换做旁的夫妻,不说相敬如宾,那也是蜜里调油的。
偏偏她俩每每撞见,是连招呼也不打的,彼此视彼此为空气,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了,不如说是相敬如冰。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因是在冬日里,天黑得早,庄子上早早就亮起了灯笼。
管事的听闻主家要过来,一早就在大门处候着,一见了他们就齐齐迎了上来,各种请安问好。
他们是头一次见温明若,但却不是头一次见贺连昱。
管事之一姓赖,不知道叫什么,这里的人都叫他赖管事。
赖管事对贺连昱十分殷切:“爷好久没到我们庄子上来了,这会子过来可要多住两日才是,好叫我们底下人好好孝敬孝敬您。”
贺连昱没应,转头看向身旁默不作声的温明若:“你说呢?”
温明若看了眼那个赖管事,提着嘴角虚虚笑了笑:“是要多住两日。”
贺连昱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了一番,随即轻轻一点头,转头对赖管事道:“夫人要在庄子上多住两日,你安排好。还有,今儿时候不早了,夫人一路过来累坏了,这会子也不要你们到跟前来伺候,明儿辰正之后再来。”
温明若听他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毫不别扭,又不由得暗暗皱了皱眉。
那赖管事听了这吩咐,稍稍一顿,暗中看了温明若一眼后,方才“欸”了一声,又交代了一声庄子上其他伺候的人,方才告辞下去了。
之后两人随意用了些饭,就各自下去歇着了。
温明若来之前,本是吩咐了准备两间客房,但当她同贺连昱分开,准备回自己屋里住下时,忽然发现在庄子上伺候的婆子正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她。
本来一只脚都跨进屋里去的温明若脚步忽然一顿,转头问香尘和芒种:“你们觉着是这间屋子好,还方才那间好?”
芒种和香尘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时没明白她们姑娘为何这样问。
后来还是芒种脑子极快地转了一下,才道:“婢子看着哪里都好,姑娘觉着呢?”
温明若重新往屋里走去,将里头打量了一番,笑道:“我觉着这里好,通风和采光都不错,布置也简单大气,我喜欢的很。”
她说着,又转头对香尘道:“去叫了你们爷过来,就说我喜欢这里,叫他不必看了,今晚听我的,歇在这边。”
香尘答应一声,欠身退下了。
不一会儿,贺连昱就来了。
他进屋一看,见温明若坐在一旁喝茶,庄子上的婆子们又在外头候着,香尘和芒种在铺床,而床上一左一右的各放着两床被子,他就什么都明白。
贺连昱聪明的什么也没问,先道:“一会儿就该歇着了,你这会子喝茶不好。”
温明若放下茶盏来,转头对他堪称温柔贤惠地一笑,道:“淡茶,不碍事。”
她又道:“方才我命人将账本都拿了过来,我还得捋一捋,你若困了,就先睡去。”
贺连昱答应一声,又去吩咐了守在外头的婆子不用伺候后,便将屋门给掩上了。
他知道温明若是在做戏,不想叫庄子上的人知道她同自己只不过是表面夫妻,否则明日传了出去,她要做什么事时,不好立威。
贺连昱想她是替贺家做事,又冒着得罪贺夫人的风险,将他带出贺家去见徐宁,给他行了方便,他这会儿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叫她难堪。
所以,当盯着他们的婆子下去之后,贺连昱脸上装出来的温和就没了,也不管温明若要做什么,一径去躺下了。
闭上眼之前,贺连昱一度以为温明若就是装装样子,胡乱将账本看一看之后,就会歇下了,还特地躺在最里侧,将床铺空出了一大半。
谁知他躺下时什么样,醒来时就还是什么样。
温明若认真理完所有账目之后,也没有上床歇息,而是披着衣裳在桌边将就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