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太说完,也不看薛氏惨白的脸色,起身拉起徐宁,又看了裴衍一眼,笑道:“依我看啊,太师大人跟宁丫头……就散了吧。”
说罢,她又看了徐宁一眼,手上稍微用了些力,才将拉着徐宁走了。
裴衍还跪在哪儿,双手举着马鞭,满脸煞白地垂下了头。
薛氏急了,忙站起身来,用力去推了裴衍一把,道:“哎哟,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追啊!阿衍,你……哎呀!你真是要气死我了!老太太……老太太您等等!”
她见推不动裴衍,又自个提了裙摆,急急追了出去。
宁国公倒是没去追,起身来看着仍旧跪着的裴衍,叹了长长一口气:“你说说你,又是何苦呢?”
他又哀其不争:“我若是你,我就拉着宁丫头不放,我管他是生是死,只争朝夕。多活一日便赚一日,若是死了,我替她铺好后路,就算不能护她百岁无忧,也要她不留遗憾才是。怎么你、你就……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开窍的玩意儿!”
裴衍依旧跪着,没了气似的,一动不动。
宁国公见了他这般就来气,一时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怒道:“混账东西,你傻了不成!还不赶紧去追!媳妇孩子都要没了,你还要什么脸?我管你是死皮赖脸也好,撒泼打滚也罢,赶紧去把人追回来才是当紧的!”
裴衍没动,过了良久才轻轻摇头,低声道:“父亲,祖母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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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追上徐老太太祖孙二人,说了好些好话,仍是没能把她们留住,眼睁睁看着她们上了徐家的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氏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只得重新回去寻宁国公和裴衍,打算从长再议。
而马车上,徐老太太看了眼一直沉默着没吭声的徐宁,问道:“宁丫头,你可怪祖母擅作主张?”
徐宁摇头道:“祖母经历的比我多,怕我将来受苦,才替我打算,我明白的。”
徐老太太同徐老太爷一辈子就一个女儿,即便徐老太爷和太老夫人不说什么,可旁人呢?
悠悠众口,哪里堵得住呢?
尤其是这以生儿子为荣的吃人的时代,老太太就算再有本事,也抵挡不了被人非议,胡乱泼脏水的命。
徐老太太只怕也想起了从前的事,一时也没出声,只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收拾好心情,握紧了徐宁的手,道:“祖母瞧得出来,裴家那小子心底有你,是将你放在心尖上的。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糊涂,不开窍,还固执!”
她气得骂了两句,又叹道:“他若不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会一错再错。我啊,不想让你跟我吃同样的苦。”
徐宁听了这话,心里没忍住好奇,轻轻一眨眼,问道:“祖母是说宁老国公,还是祖父?”
“没大没小的,瞎打听什么?”徐老太太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过了一会儿,却又语气恍惚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没能早些遇见你祖父。”
她想,若是当时不那么固执,早早就松了手,或许她那弟弟也不会活不到成年,她母亲也不会为此耿耿于怀,郁郁而终。
老太太不大愿意去想从前的事,才起了个头,就觉晦气,于是将眼一眨,迅速将自己从回忆里抽回身来,道:“因我不大提母家的事,你们可能不知,我母家原是凤阳府明家。”
徐老太太逢年过节,会让人为娘家送些东西过去,但本人却从不回去,因裴老太太和宁老国公的关系,她总以为自己的胞弟和母亲,都是因她而死,心怀愧疚,不敢回去。
就连年节时,明家派人来问好,她也总是避而不见。渐渐的,联系少了,关系就变得不远不近了。
“凤阳府有一户人家,姓华,祖上是学医的,家中子弟常年在外游历,悬壶济世,想是见过各种疑难杂症。”徐老太太道,“从前华家与我祖父关系极好,后来我祖父走了,他们同明家也一直联系着。咱们这会不回家去,先到明家去一趟。”
徐宁怕她想起旧事来伤心,紧紧握着她的手:“祖母……”
“祖母说了,不会让你跟我吃同样的苦。”徐老太太替她别了别耳发,柔柔笑道,“衍哥儿那病,咱们能治就想尽办法治。若是没办法……宁丫头,你自己就要想好了。”
徐宁依偎在她怀里,轻声应道:“祖母知道的,我早就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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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到了明家府外。
明家从前是做生意起家的,家底丰厚。后来明家的某位祖宗大约也明白富不过三代的道理,渐渐的就将家分了出去,一脉继续经商,一脉往官场上走,互相有个照应,不至于一衰败,全部跟着败了。
经商的那一脉在凤阳府,走官场的这一脉是从徐老太太祖父那一辈开始的,老太太祖父争气,二十岁时中了状元,娶了当朝的某位公主,又做了驸马,生了徐老太太的父亲。
老太太的父亲不如他老子,科考三次才中了进士,娶了某侯爷的女儿,生了徐老太太和一个儿子。后来因裴老太太的缘故,儿子没了,没过两年,元妻也走了,又娶了填房。
填房也是个官家小姐,生了两子一女,同老太太不算太亲,但也未到冷淡不联系地步。
如今明家的当家老爷,是徐老太太继弟的大儿子。
徐宁小时候曾听府里人说过,他有到徐家去拜访徐老太太,但徐老太太总是寻借口避着。
渐渐地,他就不去了,两家就只有普通往来。
如今徐老太太忽然登门拜访,明家大老爷虽意外,但还是以礼请了她们进去,等老太太说明了来意,他也没推辞,转头就修书一封,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凤阳府华家去。
办完了正事,徐老太太又坐了坐,说了些闲话,便起身准备告辞。
明家大老爷也跟着起身来,急急叫住她:“姑母!前儿侄儿家中添了人,是个哥儿,长得俊,他们都说像祖父,侄儿也觉着像……姑母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同侄儿一道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