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知府的私印和瓜州知府的私印现如今都在叶朝手里。
她能调度的兵马将近四万,这对目前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叶朝拿着两府知府的私印,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那二人,转头与叶相逢的副将江蓠道:“传令下去,现在肃州府与瓜州府府兵归叶家统领,谁若叛逃或与京城通信,皆按军法处置!”
江蓠领命,带走一人下去办事。
叶朝沉默片刻,看了看手中私印,过了一会儿后将肃州知府的私印递给了梁觅,道:“你领五千人,护送瓜州百姓出城,大人小孩儿老人一个不留,能走多远是多远的。”
梁觅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接私印,反而皱起眉来笑道:“我身娇体弱的,哪里做得来这种事?换个人去……”
不等他将话说完,叶朝就打断道:“听不出来我让你走?”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最凶险的,同躲避魏王追兵时的小打小闹根本就是两回事。
作为梁家人,梁觅替她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叶朝并不想他继续参与。
当然了,这并不是她不信任梁觅,只是……她怕自己没办法护得梁觅的周全。
这几日的相处,她或许对梁觅多了些信任,愿意将他划入自己人这边阵营来,但是若要她选择,在梁觅和大义跟前,她肯定没有任何犹豫的就选了大义。
叶朝想,与其到时候让自己陷入两难,或是发生什么足够让她后悔一生的事情,不如在还有选择的余地时,切断所有能让她后悔的路。
这样想着,叶朝语气又冷了些,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信你。但你若是继续跟着我,我还得分心保护你,就算不分心,也得另外派人保护你,既是拖累我,也是拖累旁人。”
梁觅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笑容差点没保持住。
他有些着急地往前走了一步:“你既信我……”
叶朝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迎着他的视线,轻声道:“梁觅,我身边没有能信的人了。”
梁觅:“……”
他咬紧了牙,严重怀疑叶朝是故意的!
故意折磨他的!
他哀怨地瞪了叶朝一眼,终是愤恨地接过私印,头也不回走了。
叶朝松下口气,转头又见江蓠回来了,便道:“你也去帮忙。分批次走,否则太招摇容易被敌人一锅端。”
江蓠并未立即就去帮忙,而是怀疑地看了眼梁觅离开的方向,迟疑道:“他是梁家的人,能信吗?万一……”
“没有万一!”叶朝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冷,“我说他能信,就能信。”
江蓠还是很迟疑:“万一他中途生变呢?”
毕竟他没在京城,不知京城中事,对于梁家所有消息都是从折子上,以及其他人的嘴里得知。
尤其是在他知道这次西州之所以能被蛮夷所破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有梁家人帮忙的关系后,他对梁家的任何人都没好感,即便梁觅是叶朝名义上的丈夫。
谁知叶朝听了这话,却将他一扫,冷声道:“这样简单的事,还需要我来告诉你?”
她又道:“这件事是我叫他去做的,他若叛变,后果我背,你也不需要任何犹豫,直接杀了他便是!”
江蓠,一个从叶相逢侍卫一路爬到副将的男人,在对上叶朝视线的那一瞬间,只觉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他想,这就是他江家人为何一直追随叶家的缘故,因为无论他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所坚定的立场并不因为感情而动摇。
这样的人冷静沉稳,却也……冷漠无情。
江蓠有些同情梁觅了。
*
转移一城的百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背井离乡,因为他们并不清楚,这次离去之后,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回到故乡。
有的人希望落叶归根,就算死也宁愿死在故乡,而不是其他地方。
还有的人因西州城破,不愿再信叶家,认为他们是别有所图,直接些的更是将他们当做卖国的贼,同魏王一丘之貉!
梁觅看着那些人,想着若是叫叶朝听见这些话,不知道她该有多难过。
眼看着人群要乱了,梁觅深吸一口气,才想跳到一旁土台上去,人群之中就有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爬到了高处。
他两鬓斑白,连站着都费力,却仍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贼?!谁是贼!那蛮夷是贼!放蛮夷进城的人是贼!我是贼,你们也是贼!”
人群之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那老者拄着拐继续道:“你们不想走,想落叶归根,可那些死在关外的人呢?他们怎么办?叶侯怎么办?!
他说着,眼泪又在布满褶子的脸上蜿蜒而下:“我是西州人,西州城破时,侯爷为了给我们争取撤退的时间,他同断后的那个十个将士以人墙将蛮夷挡在城门后,被蛮人砍了一刀又一刀,鲜血流尽了也不肯倒下!有的人站不住了,就用旗杆插在背上撑着自己,就为了替我们这些连跑都不知该往哪里跑的人挣住出一条路来!”
“而你们呢?不过因为他们败了一次,就否认了他们的累累军功,否认了他们给我们带来的几十年的安稳!现在他们要替死去的人报仇,让那些无法回家的人重新回家,为我们重新带来安稳,你们却骂他们是贼?”
“在我看来,你们才是贼,愚不可及的贼!”
人群之中好一会儿没声,有原来从西州逃到瓜州来的难民正在细细抽噎,也有方才激动不愿意走的人羞愧的垂下了头。
梁觅同江蓠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即道:“愿意走的请继续留在这里,我们一会儿就派人护送你们出城。不愿意走的,现在就可以回去,我们不拦你们!”
人群窃窃私语,谁也没动。
江蓠松下口气,这才道:“放心,瓜州我们会保住,西州我们也会收回来!”
有人泣不成声,也有人唉声叹气,却是谁都没说话。
江蓠又让他们回去拿些冬衣,让半个时辰后在此地重新集合。
他原以为这人回去之后,就不会再来,但他没想到的是半个时辰还未到,就有人陆陆续续的重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