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姩站在他们二人身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仍是懒懒的,淡淡的,又不言语,好似置身事外。
荣贵妃哭得眼泪不止,趴在李鹜肩头,透过眼中的水汽看了看她。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叶姩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
李鹜抱着荣贵妃进了内殿,轻柔地将她放在卧榻上,又牵过被子替她盖着。
他抬眼时见她正委屈地看着自己,又伸出手去在她脸侧抚摸了一下,难得露出一丝温柔之色:“别怕,朕在这里,无人敢伤你的!”
荣贵妃在锦被之中,双目含着泪光,又看向了站在李鹜身侧的叶姩,低声道:“可是,臣妾听说那是皇后姐姐的人……”
把自己当木头一样无动于衷的皇后娘娘终于有了反应,她先看了荣贵妃一眼,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死透了的宫人,忽然笑了笑。
叶姩轻轻点了下头,应道:“嗯,是臣妾宫里的人。”
荣贵妃瞧见她嘴角那抹笑意,感觉不大好,暗暗皱眉,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看懂她过。
李鹜听见这话,眉心直接蹙了起来,不悦地扫了叶姩一眼,沉声道:“你倒是忍得快。”
叶姩收起笑意,又垂下眼来,脸上不见半点情绪。
过了一会儿,她后退一步,在李鹜跟前跪下,道:“臣妾认与不认,她都是臣妾宫里的人。臣妾不知她为何要刺杀荣贵妃,但臣妾在此事上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她说罢,又双手交叠,然后伏下身去,额头抵着手背,真心认错。
荣贵妃看着她,眼中疑惑越来越多。
她虽不解,但也知道叶姩不会蠢到选这种方式来刺杀她。
可让她不明白的是,连她都知道这事儿不是叶姩做的,为什么叶姩认罪认得这样干脆?
正常人难道不是急忙撇清自己,生怕卷进了麻烦里。
荣贵妃暗暗皱眉,侧目看向李鹜,果然见他脸色越来越沉,双眼之中似乎还藏着些火气。
他目光紧紧锁在叶姩身上,眼中带着愤怒,似乎还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恨意?
李鹜咬着牙,几乎是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叶姩,你就这样想朕罚你!”
叶姩直起腰来,神色温柔极了:“皇上,臣妾明白您想查明真相给荣贵妃一个公道,可此人是臣妾宫里的人,就算臣妾替自己辩解,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皇上若不处理,方家和朝臣定会以为皇上有意维护臣妾,臣妾不想叫皇上为难,甘愿认罪,替皇上分忧!”
李鹜沉沉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好一个替朕分忧!叶姩,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
叶姩像是看不见他的怒火一样,又伏下身去,再次道:“叶姩有罪,没能察觉宫人的不轨之心,请皇上责罚!”
李鹜周身笼着一股寒意,他像是难以压制一般,忽然倾身,猛地一把捏住叶姩的下巴,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来。
他死死盯着他的皇后,眼眸之中全是怒火:“朕从前怎不知姩姊你是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呢?”
他们离得那样近,在这件事里,作为主角的荣贵妃好似沦为了背景,半句话也插不进去。
荣贵妃还是头一回见李鹜对后妃发这样大的火,一时只敢看着,根本不敢出声。
而叶姩呢,她被迫抬起头对上李鹜的视线,与他满脸的怒火不同,她脸上仍是一片平静。
唯一的表情,还是因为李鹜捏住她下巴的力道太大,她一时吃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叶姩稍微一动,就感觉下巴上的力道松了些。
但李鹜脸上的怒意并不减少。
叶姩张了张嘴,才要说话,李鹜又松开了手,借力甩开了她脸,冷笑道:“既是皇后所求,朕就满足你!来人!”
王泗在外头竖着耳朵听动静,听着帝后二人的对话,他就知要完犊子。
果不其然,李鹜就叫了他。
王泗忙爬进内殿去,瞧了眼跪在地上的叶姩,又躬身犹豫道:“皇上……”
李鹜冷冷道:“皇后疏于管教,未查明宫人不轨之心,让其有可乘之心来谋害荣贵妃,禁足于坤宁宫,无召不得出!”
王泗一听,忙跪了下来,求情道:“皇上,您息怒,皇后娘娘也是遭人利用,根本不知此事!”
荣贵妃脸色几变之后,也扶着宫人起身来,在一旁跪下,期期道:“皇上,皇后姐姐是无辜的。宫人有异心,心里边想什么,她也不会知道。何况皇后姐姐也不笨,怎会派自己宫里的人来刺杀臣妾?这不白白引人怀疑吗?这于她有什么好处?就算要怪也该怪当日司簿司未能查明那刺客的身份,就把人送到了坤宁宫去。”
她情真意切,又道:“所幸今日被刺杀的只是臣妾,倘或是皇后姐姐……臣妾是万万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的。”
荣贵妃说得有理有据,又真心实意,并没有因为刺杀她的人是坤宁宫的人,就对她心怀恨意。
李鹜脸上似乎也有了动容之色。
但这时,叶姩又笑了笑,与荣贵妃道:“妹妹,多谢你替我这个嫌疑人说话。只是皇上心意已决,且已经下令,妹妹就不必替我求情了。”
李鹜脸色又阴郁了。
他双目沉沉地盯着叶姩,几欲吃人。
这时,叶姩又对他一拜,道:“臣妾遵旨。”
说罢起身来,出了内殿。
这会儿,荣贵妃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好些嫔妃都赶了过来,但因来得不巧,正赶上帝后吵架,她们一时不敢进去。
正踟躇间,就瞧见叶姩独自出来了。
以贤妃为首的众嫔妃忙欠身见礼问安,叶姩却目不斜视,好似没看见她们一样,径直从嫔妃间穿过,回了坤宁宫。
她料想侍卫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又自己下令,不准宫人外出。
直到快黄昏时,李鹜才派了十几个禁卫过来守在坤宁宫外头。
而皇后娘娘事不关己,在做好的荷花灯里点了蜡烛,放进了小池子里。
帖身伺候她的宫人匆匆寻来,急道:“娘娘,方才婢子听说贵妃娘娘小产并非意外,是人为!而且皇上已经下令彻查……怎么办啊,娘娘。”
叶姩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将另一个荷花灯也放了进去,淡淡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