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在裴家庄子上待了一两日,方才回得城去。
叶朝是最不想回去的那个,等众人皆上了马车,她仍骑在马上,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见山川风物一眼望不见底,旭日东升,橙红如火球,又有鸟鸣啁啾,溪水潺潺,云絮涌起,在天际自在舒卷。
霎时,她想起了有一日在西北瞧见的长河落日,在心里比较了一番,方明白过来,她所向往的并非自由,只是在自由时,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想:“将来若有机会回去,定再不回京了!”
这时,叶朝听得徐宁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她嘴里答应一声,随即打马过去,将山川风物,朝阳万里都抛在了脑后。
*
回去之后,还没过几日,便是叶朝大婚。
徐宁早上去枕霞居请安,同薛氏用过早饭,正要回去换身衣裳去叶家时,二太太就带着瑜大奶奶一道了。
婆媳俩不知是不是捞着什么好处了,见了徐宁就笑,瞧着很是小人得志。
本是要走的徐宁见了,手指压住团扇扇柄轻轻一转,换了个方向,替薛氏招呼道:“太太和弟妹今儿气色倒是好,莫非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她脸上带着笑,却未笑进眼底,虚虚挂在嘴角,有点客气,却不多。
二太太将脖子一扬,端着几分趾高气扬哼道:“托了你的福,这一阵子我没一日不开心的。”
徐宁闻言,脸上笑意越发浓了:“太太开心就好,说不定往后还有更开心的事。”
二太太冷哼一声,仰着脖子往薛氏屋里去了。
瑜大奶奶却未跟上前,她看向徐宁,好一会儿才近乎叹气似的道:“这府里这么些人,还是嫂嫂叫人佩服。”
徐宁将团扇轻轻一晃,请了瑜大奶奶在一旁落座:“我目光短浅,又没什么能耐,不值当弟妹佩服。弟妹该佩服的是……”
她没出声,笑着用团扇往二太太方才进去的方向指了指。
意思是说瑜大奶奶该佩服的人是二太太。
瑜大奶奶看懂了,不免摇头苦笑:“从前不懂,只当这管家是个极容易的事。如今真正管了家,才知这偌大的裴家,并非用一个‘极容易’就能说清楚的。”
徐宁听了,脸上又多了一些感同身受来,还附和道:“可不是?到底是我年轻了些,处理不好这些事,不像母亲一撑就是这么多年。如今二太太接了手,想是比母亲厉害些吧?”
瑜大奶奶一时没出声,侧目将徐宁看了好几眼,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伪善的痕迹来。
徐宁迎上她的视线,轻轻将眼一眨,茫然道:“怎么?二太太也没能处理好?”
“怎么会,”瑜大奶奶立即弯眼笑了起来,“母亲到底是要强些,不过才接手几日的功夫,这家里就要彻底变样了。”
徐宁脸上神情稳稳的,滴水不漏。
听见这话时,语气之中适时多了些佩服:“难怪当初连老太太都喜爱她,可见是有些本事的。裴家若在她手上,定能长长久久的。”
瑜大奶奶听见这话,脸色变了一变,古怪道:“嫂嫂就没想过将这管家的事接回去?”
徐宁晃着团扇笑道:“弟妹还不知我是懒的?又是个没本事的,可揽不来这瓷器活。二太太既然打理的好,我又何苦去操那个心?”
瑜大奶奶又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几眼,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哪怕是一丝破绽来也好!
但她就好像真的对管家的事没有兴趣一样,只要裴家不倒,无人威胁她裴家大奶奶的位置,谁接手都与她没关系。
可若是真不感兴趣,会查鹤延堂的账?会断了鹤延堂对二房和三房的补给?
何况鹤延堂的账到如今都还在他手里捏着,可没随着管家的事一起交出来的。
瑜大奶奶皱起眉来,有些不解:“她到底想干什么?是在这里同我演戏,还是想让二房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正想着,二太太又从屋里出来了,大约是在薛氏那处找足了存在感,整个人神清气爽,好似捡了几百万两的银子。
她看也不看徐宁一眼,招呼着瑜大奶奶走了。
徐宁起身,目送她们婆媳离去,才又回内室瞧了薛氏一眼。
薛氏正枕着引枕,闭着眼养神——方才叫二太太明里暗里的讽刺了一通,她竟没有动气。
她听见脚步声,睁开眼来将徐宁看了一眼,遂又招招手,指了指榻前的凳子。
徐宁上前在圆凳上坐下,听薛氏道:“你一会儿要到叶家去?”
她点头应了声是。
薛氏又道:“前头你与衍哥儿成亲,叶家是送了大礼的,叶夫人也亲自过来道了喜,我想了一想,还是得过去一趟。”
不等徐宁问,她又道:“我这两日想了许多,也听老爷说了,知道衍哥儿在朝中备受猜忌,叶家何尝不是?我不去或许可以避嫌,可我若是在她们艰难时去了,也算是个心意,将来裴家落了难,叶家说不定出手相帮。”
徐宁听了她这话,用团扇挡住半张脸,只用一双满是惊讶地眼看着她。
她如何也没想到,这话会是从薛氏嘴里说出来的。
莫非这两日装病,还把她哪根筋给装扭了,一下子通进了心底不成?
薛氏却爽快承认道:“你不必这般看我,这些都是老爷与我说的。我这脑子,哪里想得到这些?”
徐宁却笑道:“母亲若是想不到这些,也不会赞同父亲这话了。”
薛氏白她一眼,刚要坐起来,就被扶了起来,又道:“别以为你眼下拍我马屁,我就不知你方才在怀疑我。”
徐宁笑了两声,过会儿又问道:“方才二太太同母亲说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到我跟前来炫耀了一番她做了些什么,彰显她比我强罢了。”薛氏嗤了一声,满是嘲讽。
徐宁看了她一眼,大伟震撼:“母亲就不生气?”
薛氏真像是那根筋搭进了心窝子去,被迫多了个心眼一样,嗤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裴家这么大个窟窿,我倒要谢谢她替我省钱了。”
徐宁便未再多问,去叫了赵妈妈和丫鬟进来服侍她换衣,她自己则与薛氏打过招呼后,就回了行云阁换衣裳。
半个时辰后,徐宁同薛氏各自换好衣裳,启程往叶家去了。
没过多久,二太太同瑜大奶奶也出了门。
却不是往叶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