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这样说的?”内室里,徐宁看着叨叨,脸上难掩惊讶。
叨叨重重将头一点,道:“婢子听得真真的,没骗您。姑爷说您没做的事,他也敢替您到大理寺去!”
霜降倒了茶水来,徐宁接过去端在手里,将杯子转了转,一时没喝。
叨叨那丫头已经彻底被收买了,又道:“从前婢子只当姑爷是在做戏,装给姑娘看的。可现在婢子觉得他是真心待姑娘好的!大理寺,那可是大理寺诶!就算没罪,谁愿意到里头去走一遭,沾那些晦气的?”
徐宁抬起头来,无语地看她一眼:“你知不知道大姐夫是大理寺丞,日日都要去大理寺的?”
叨叨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嘿嘿笑了起来。
霜降便接过话来,诚心与徐宁道:“姑娘从前说与人白头到老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事情,只有裴家大奶奶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可姑娘想过没有,您说有感情也不能长久,可若是没感情呢?”
徐宁皱起眉来,神情有些阴郁:“你想说什么?”
“婢子想说,姑娘不妨试试。”霜降上前,在榻前半蹲下来,握住徐宁的手道,“您就当婢子啰嗦……婢子长您几岁,勉强也算看着您长大的,不想看着姑娘大好的年华,就这样搁置在了裴家,除了一个身份,连个交心的人也没有。”
徐宁抽出手来,皱眉道:“那些东西,我不需要……”
霜降看着她,有些不理解:“姑娘为何这样排斥?若是因为老爷,婢子倒觉没必要的,这世间好人千千万万,又不是人人都如老爷那样。何况姑爷这屋里连个丫头都没有,更不像老爷的。”
听了这话,徐宁不仅只皱眉,连脸也皱了起来,她道:“我没说你们姑爷像他,我只是……”
话说一半,她狠狠将舌尖一咬,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总不能说,她只是不信这世间有长久的事。
裴衍或许可信,毕竟上一世他一直孤身一人,别说屋里连个丫鬟都没有,就连夫人也没有的,孩子都是从旁支过继的。
哪怕如今不同,裴衍与她成了亲,不是孤身一人,但也正是因此,两个人相处才是最难的。
一日两日,两年三年,或许还能有些情谊,可时间一长,情谊磨没了,又如何能长长久久的走完剩下的路?
有朝一日会不会忽然觉得看了好几年的脸变腻了,再也不想看了?又或是从前甜蜜时觉得是优点的地方,忽然就觉那些优点是缺点了?
然后生出了再也不想看见那张脸、那个人的想法来?
从前张沉云口口声声说喜欢徐妤,眼里再瞧不见旁人,可该纳的妾一个没少纳,该喝的花酒一杯没少喝,甚至还叫徐妤瞧见过夜御三女混乱画面。
混账起来,连小倌儿也不放过。
还有孙远瞻,瞧着人模狗样的,不也将徐珠骗到手后,就丢弃到了一边,还害得她早早离世。
便是徐停徐慕,屋里也有三两个侍妾姨娘。
天下乌鸦一般人,男人不过都一个样。
“算了,我不与你们说这些,你们不会懂的。”徐宁将杯子塞回霜降手里,躺回榻上,摆摆手道,“我困了,要睡会儿,你们自己找事做去。”
霜降张了张嘴,还要再劝,又叫叨叨抓住手臂,暗暗对她摇了摇头。
两人刚出去,就见裴衍站在外头——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悄没声儿的。
霜降和叨叨连忙欠身见礼,又悄悄抬头将他看了看,试图从他表情里推断出他有没有听见那些话来。
可他们姑爷始终那一副表情,什么也瞧不出来。
“请大夫瞧过了?”裴衍问道,并不提霜降与徐宁说的事。
霜降按下疑惑,轻轻摇了摇头,又暗暗试探:“姑娘说,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摔着,就没让请。您……今日没去吏部?”
裴衍点点头:“有些私事,告假了。”
说罢,他也不再多解释,转身打了帘子,进屋去了。
霜降与叨叨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疑惑。
叨叨担忧地往里头瞧了一眼,有些想跟着进去:“姑爷不会听见了那些话,去问姑娘算账吧?”
“不会。”霜降将她拽回来,拉了下去,道,“咱们说再多也是无益,倒不如让他们自己说去。”
二人下去,寻着长随,长随同她们说,那些话裴衍都听见了,还有之前霜降同徐宁说的那些,他也告诉了裴衍。
叨叨瞪了长随一眼:“你怎么那么多嘴,什么都给你家爷说。回头他们若说不通,就是你害的!”
长随拍拍胸脯,肯定道:“放心,我劝过他了,不会说不通的。”
霜降眉心跳了一下,有不好的预感:“你怎么劝的?”
“我跟爷说,若还嘴硬什么都不说,回头大奶奶厌了他,咱们衍大奶奶就该变成昱大奶奶了!”长随翘着嘴角,十分得意。
霜降仰头望天,默然片刻,后退一步,道:“叨叨,挠他!”
叨叨立即扑上去,一爪子挠了过去。
长随脖子上立即出现了三道爪痕,痛得吱哇乱叫:“为什么啊?”
叨叨也扭头去问:“对啊,为什么?”
长随怒了,震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挠我?”
叨叨眨巴着双眼:“姑娘说,霜降姐姐比我聪明,叫我都听她的。”
霜降怜悯地看他们一眼,替他们那不聪明的脑袋默哀:“我们姑娘本来与贺公子没什么的,你这样一说不等于告诉姑爷他们之间其实是有什么的?谢谢你啊,亲手在你们爷心里埋了根刺。”
说罢,她拉着叨叨下去:“走了,叨叨,别跟傻子在一起,会被传染的。”
长随:“……”
*
屋里徐宁并未睡着,她想着霜降的话,陷在沉思里,也没留意有人进来。
以至于等她翻个身,瞧见坐在床沿,用又黑又沉的眼睛盯着她看的裴衍时,吓得险些变成薛氏。
她忙咬住唇,将声音压回了喉咙。
徐宁换上端庄贤惠的表情,撑着身子坐起来,体贴问道:“怎么了?这个时辰怎么没到吏部去,可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叫长随请个大夫来……”
话音未落,就见裴衍目光一垂,握住了她垂在被子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