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马车里坐好的徐宁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打起帘子来看了过去。
远远的,就见裴衍打马而来,身上还穿的是便服。
他走近了,一眼就看穿他们是要自己回去,而且没打算等他。
裴衍看了徐宁一眼,道:“你等等……”
徐宁对上他的视线,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她并没有问裴衍去了哪里,为何这个时辰回来,而是对他展颜一笑,体贴道:“回来了?一早出去,累坏了吧?你要是累,就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回去也是一样的。”
徐宁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思索,觉着自己的话并未有哪里不对,还十分熨帖舒心,京城里再找不出她这样贤惠的人来。
但她话音落下,却见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裴衍,忽然沉了脸,语调也变了:“你就不问问,我为何一早出去,又为何现在才回来?”
徐宁笑道:“夫君有政务要忙,哪里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该过问的?不过回娘家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衍听了这话,脸色越发不对了,她盯着徐宁又像是难以理解。
长随最先感觉到气氛不对,忙打岔道:“回娘家可是大事,大奶奶怎么能说不是什么大事?大爷他……”
“长随,闭嘴。”裴衍沉声打断他后边的话,又深深看了徐宁一眼,冷声道,“既然夫人觉着不是大事,要自己回去,那便随你的意。”
说罢,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进了门去。
长随“哎呀”一声,焦头烂额地追了上去!
徐宁望着他进去的背影,只觉莫名,回头去问叨叨:“他怎么了?忽然生什么气?我不够体贴吗?他天未亮就出去了,这会子一脸风尘地回来,我怕他累着自己,才让他回去歇着的……怎还不领情呢?”
叨叨那脑子跟她主子一样,是一根榆木做的:“姑娘这样体贴,婢子都感动坏了,偏姑爷还不领情……臭男人,真难将就!”
霜降对她们主仆无语了,她斜了叨叨一眼,道:“闭嘴吧你。”
她又叹了口气,与徐宁道:“姑爷天未亮就出去的原因,婢子是不知道,可婢子瞧见他鞋上全是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非得出去不可的。至于为何急急赶回来,还不是怕姑娘一个人回门,被人说闲话的?”
徐宁道:“他要是有要紧事就去忙要紧事啊,我是会怕被人说闲话的人吗?再说了,不还有长随跟着?”
霜降:“……”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开窍的,简直说不通!
何况早上她用了早膳,打算独自回去时,长随几次想说话,就说明是裴衍吩咐了他什么话同徐宁说的。
偏她们温柔熨帖的大奶奶,脑袋是榆木做的就罢了,还没眼色,几次断了人话头。
霜降又道:“如今姑爷也回来了,无论之前是什么原因,他都是打算陪姑娘回去的。姑娘心里便是有气,也不该说自己一个人回去的话才是。您让着急赶回来的姑爷听了,心里如何好受?”
徐宁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很理解:“我几时生气了?再说我为什么要生气?我说了,他既有事情要忙,就忙去。比起回门这样的小事,自是政务重要的。”
霜降道:“姑娘方才为何不将最后一句说出来?偏说那样引人误会的话……唉,姑娘您再等等,婢子去同姑爷爷解释解释。”
“不许去!”徐宁把人叫回来,“让他歇着,我们自己回去。”
说罢,放下帘子,重新回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徐家。
霜降便是再想当和事佬,也只能放弃了。
行云阁。
裴衍腿长,步子又大,长随紧赶慢赶才追上他。
他二话没说,拽住裴衍的手就往外拖:“爷您快追上去……快马加鞭还能追上大奶奶的车架。”
裴衍没怎么用力就将手拽了回来,沉着脸往屋里去:“追什么?他既不要我跟着,我做什么还要跟着?”
“大奶奶说不要您跟着,您就当真了?”长随快急死了,跳脚道,“亏您看了那么多话本子,难道不知道‘女人们嘴里说不要,其实就是要’的道理吗?”
裴衍瘫着脸,死不承认:“什么话本子,我没看过。”
长随比霜降还要无语,他见裴衍都打算躺下来了,又过去哄他:“大奶奶脸皮薄,又刚与您成亲,定是不好意思的,又看您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心疼您,这才让您歇着的。”
裴衍翻个身,背对着聒噪的长随,心里还在介意徐宁方才什么都不问。
长随又绕到另一边去,苦口婆心道:“哥儿,您就听小的一句劝,先追过去吧?有什么话,回头咱们关起门来再说好不好?大奶奶独自回娘家,会被人说闲话的,您舍得让她置身在流言蜚语里,叫她被人看笑话吗?”
裴衍听了,脸上的表情又柔和了些。
他翻身坐起来,拧着眉看向长随:“她为什么都不生气?”
长随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裴衍又问:“今日是她回门的大事,我没陪在她身边,早早就出去了,她为什么不质问我去了哪里?闹一闹脾气?”
他眉越拧越紧,甚至怀疑起人生来:“子厚因他夫人在月子里,不便同房,在姨娘屋里待了一晚上,他夫人便大半月没与他说过一句话,连明哥儿都不让他抱一下。为什么她就半点脾气没有,不同我生气……长随,我们真成亲了?”
子厚是二太太的嫡长子,裴瑜的字。
长随不知如何跟他解释。
总不能同他说,瑜大奶奶之所以生气不理瑜大爷,是因为二人之间有感情,瑜大奶奶因此吃醋了。
但又要守着规矩,不能让人说她拈酸吃醋,月子里都不许瑜大爷碰别人,这才迂回的生闷气。
徐宁之所以不过问,不闹脾气,是因为她不在乎。
不在乎裴衍去了哪里,也不在乎他宠幸什么人,心里边只把他当做裴家的小公爷,吏部的尚书,嘴里亲切地叫着夫君,心里却没将他当做共度一生的丈夫。
长随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解释,只去拉裴衍,道:“哥儿,您要再纠结这些事,大奶奶都该到徐家了。”
裴衍没动,倏地将手抽了回去。
“谁在屋里说话?”这时,外头传来宝扇的声音,跟着她人也进来了,瞧见裴衍还意外了一下。
但她随即一理鬓发,款步上得前去:“爷怎在这里?不是同大奶奶回娘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