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听见这话,先是一愣,意外徐停竟会与裴衍说这样的话。
随即她心思一转,又觉不大可能,这定不是徐停原话,只怕是裴衍自个心思七拐八拐的,不知误会到哪里去了。
徐宁想通这一层,倒也不气,还顺着话哄孩子似的问道:“那我二哥哥可有同你说,我心里那个人是谁。”
裴衍脸色一变,眼神瞬间黯了下来。
他死死抿着唇,用力抿成了一条线。想来是极不愿意将那个名字说出口来,遂不知跟谁赌气似的松开徐宁的手,翻过身去,面朝里背对她躺着。
徐宁直起腰来,仍是不在意,只当裴衍吃醉酒记忆混淆,胡说八道的。
她甩了甩手,像是仍能感受到裴衍心跳似的:“若二哥哥跟大人说的那个人是贺公子的话,大人倒不必相信。我跟贺公子什么也没有,从前没有,以后更是没有的……至于大人说的头冠,成亲前我就叫人送还回了贺家。”
裴衍闻言,倏地扭过头来看着徐宁,双眼又变得明亮起来:“当真?”
虽脸上仍不见半分表情,但徐宁觉得他这会子应该是高兴的,毕竟拧着的眉心松了,表情又变得柔和了。
她点点头,解释道:“我与大人的这门亲事盯着瞧的人太多,我也不想与大人刚刚新婚,就闹了矛盾,回头传出些不好的话去,自然也没必要拿这些话来骗你。”
徐宁只是不想旁人误会,并非是怕裴衍误会。
她刚到裴家来不懂内宅间的关系,但只凭之前裴三老爷的事情,她就知道这里头复杂的程度,只比徐家多。
在站稳脚跟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稳住裴衍,让他站在她这边,有个靠山,不至于偌大的宁国公府,连个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上一世在张家内宅过的那悲苦日子,她是一点也不想再尝试。
纵使裴衍如今脑子反应比平时慢,眼下也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他嘴唇动了动,想跟她说,不必担心,她在裴家一日,他就会护她一日。
可话到嘴边,在嘴里滚了一圈,最后也只变成了一个淡淡的“嗯”。
裴衍像是忽然间酒醒了似的,瞬间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冷冷淡淡,生人勿进的裴尚书。
他自己从鸳鸯锦被里爬起来,也不要徐宁帮忙,自己去喊长随打水来,简单洗漱一番,换上里衣,重新去锦被里躺下了,外头还空出来一大片。
在此期间,也没看徐宁一眼,更没同她说一句话,自个睡了。
徐宁刚见他要起床时,就去扶了一回,被他推开后,就不在凑上去,稳稳坐在一旁,一面吃着果盘里红枣、桂圆和花生,一面看他自己独自忙碌。
将没眼色发挥到了极致。
直到裴衍躺下了,她才叫来叨叨和霜降,卸去妆容,放下高高盘起的头发,脱掉繁重的礼服,换上中衣洗漱过后,犹豫了一下,才去床上躺下。
她原想在屋里的榻上将就一夜,但转念一想,她若同裴衍分开睡了,霜降跟叨叨定要追问。
叨叨又是个憋不住话的,要不小心说出去了,裴家的人不知如何想。
徐宁懒得麻烦,只能去裴衍身旁躺下。
幸好这一日累极,她没心思想别的,就睡沉了。
*
后半夜时,裴衍的酒彻底醒了。
他一翻身,就瞧见了躺在外侧床沿边的徐宁。
明明这床还宽的很,这人却像是生怕同他扯上关系一样,宁愿躺在最外侧,翻身就能掉下去的地方,也不愿意多靠近他一点。
裴衍默了片刻,看了眼两人中间的“鸿沟”,然后往前挪了挪,在物理上将“鸿沟”挪没了。
鸿沟没了他也不闭眼去睡,睁着眼盯着枕边的人,等到那人要在睡梦里翻身时,立即张开了手臂……
徐宁就毫无意识地翻身滚进了裴衍怀里,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裴衍在黑夜里眯了眯眼,悄悄放下手臂圈住她,方心满意足地重新睡去。
*
次日卯正,徐宁准时醒来。
床上只有她一人,裴衍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不太关心裴衍起这么早做什么,只叫了叨叨和霜降进来穿衣洗漱。
待收拾整齐后,她才问:“大人呢?我记得昨日祝嬷嬷说,用早膳前要去给裴夫人和国公爷敬茶的,他不去?”
霜降替她牵了牵衣服上的褶皱,笑道:“卯初前一刻裴夫人那边就来了人,请姑娘过去。姑爷替您挡了,还吩咐婢子们不要叫您,您几时醒了,就几时过去。”
徐宁闻言,忙往外走,有些着急:“他是好心,可害苦了我。裴夫人既那时叫人来,定是故意的,他这一挡是护了我,可裴夫人那儿定是有想法的……走,我们快些过去。”
主仆三人紧赶慢赶,到底因人生地不熟,多花了些功夫才到裴夫人居处——枕霞居。
她进了大门,穿过院子,就瞧见有人自里头掀起帘笼,矮身出来了。
徐宁定眼一看,才见裴衍。
他换下喜服,又穿了件颜色没那么正的红色对襟长衫,仙鹤样式的铜扣压着衣襟,冷冽的眉眼在瞧见的徐宁的那一瞬间就收了起来。
他上前两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将她牵上了台阶,道:“不着急。”
说罢,他递过手帕去:“将汗擦擦。”
徐宁接过来,胡乱擦了一遍,问道:“霜降说你母亲卯初前就派了人去叫我,你怎不叫醒我?”
裴衍理所当然道:“叫你做什么?谁家寅正敬茶的?不过是寻个借口,将你叫过来立规矩罢了的。平日里,她自己不也卯正后才去给老太太请安。”
他像是故意说给屋里听的一样,又道:“自己都做不到一早过去服侍人,倒来为难我的人,哪里来的道理?”
然后徐宁就听见传来了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拍了桌。
随后就听宁国公道:“冷静……夫人冷静!阿衍啊,还不赶紧带你夫人进来,在外头嘀咕什么呢?”
裴衍并未着急进去,而是又与徐宁道:“一会儿父亲母亲的话有道理的你就听,故意为难你的,你左耳进右耳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