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由俭被她吓了一跳,脸上无光,又不肯就这样被撵出去,哼哼唧唧道:“我不过说两句实话,您怎还不乐意听了?要不是怕您有个三长两短,回头传出去了叫人说我不孝,我还不乐意来呢……”
他自以为说得小声,但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
徐老太太叫他气得手抖,也就拐杖不在手边,不然她非打得徐由俭上蹿下跳不可!
她讥笑一声,鄙夷道:“从前不孝的事情你也没见少做的,如今倒怕起旁人说嘴来了?要滚便滚远些,少来我跟前碍眼!”
徐由俭立即涨了个满脸通红,蔫头耷脑的不敢叽叽歪歪了。
沈氏见徐由俭又被老太太臊了一顿,一时通体舒畅,暗戳戳地高兴着,嘴角笑容都险些没能藏住。
“母亲,”沈氏戏看够了,上前在老太太下方坐下,道,“如今咱们也不知是何缘故,且安心等着便是。我娘家侄女今日也在选秀之中,我已派了吴妈妈过去打听消息,一有情况就来支会您。”
徐老太太听了,却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中用。你是好心,我知道。只你娘家侄女初初入宫,定是在等好消息的,万不能为了旁的事情分了心才是。”
沈氏其实不过派了吴妈妈回去问问罢了,根本就不会真叫了沈家人去宫内打听消息。
她再没主见,也知道徐宁惹恼的是当今,已不能用一句麻烦来形容,她如何肯为了家中一个庶女,就去牵连娘家的人?
徐老太太自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故意那样说。
她又转向徐停,柔声道:“停儿,劳你去替我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徐停才要问,就听沈氏道:“宫里头随时都有可能送消息来,母亲这个时候是要往哪里去?”
“我这些年在渝州,与世家间的往来虽少了,但该联系的人一个也不曾少联系,多多少少还有些人脉。”徐老太太扶着温明若的手站起来,又对徐停摆摆手,“我去外头走走,不信凭我这张老脸,还打听不出原由来。”
徐停一径出去,听得老太太长叹道:“你们不懂那丫头对我来说的意思,她若真有什么,这家里除了我,再无人救她了。”
徐由俭脱口而出:“哪能呢?不是才攀上了裴家的高枝儿。”
徐老太太侧目,凉凉扫了他一眼:“我养大的人,由得着你来指指点点?哼,就算攀了高枝儿又如何?我宠的我惯的,不知比你宠的惯的那个强了多少倍!”
徐由俭霎时满脸难看,再待不下去,甩袖走了。
沈氏见状,无比舒心地舒了长长的一口气,也起身道:“母亲何苦亲自跑这一趟?老爷方才那话虽欠妥,可也是有些道理的,连裴尚书都未打听出原因来,何况宫外的人?”
徐老太太自不会跟沈氏说,裴衍不是未打听出原因来,是知道却没让长随说罢了。
当今的伴读,从刑部爬到吏部,不知经了多少事,如何会猜不透当今的想法?
老太太人精一个,从方才徐停转述的话里,就猜出了裴衍未尽之语来。
她也相信,徐宁若有意外,他定会相救,但不会堵上他的仕途,拼死相救。
就凭两人如今那微不足道的交情,他凭什么为了一个无品级的庶女搭上从今往后的前途?
徐老太太在她肩头拍了拍,吩咐道:“你且在家里守着,我将白露留下。若有了消息,就叫白露去知会我,她知道我会往哪里去。”
说话间,她扶着温明若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一件降真香立领长袄和一件蜜合交领披风,颜色素净古朴,又含着内敛和稳重。
沈氏还要再劝,徐老太太却只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随即带了温明若出去了。
沈氏无法,只好一路将她送至角门,目送她上了马车,方才回去。
马车里,徐停也在,他与温明若一左一右地护着徐老太太。
他问道:“祖母这是要往哪里去?”
徐老太太闭着眼,慢慢转着手中的珊瑚珠串,口内念念有词,待念完了一遍,她才淡淡道:“叶家。”
很快,马车便在叶家侧门外停下了。
徐停下了马车,敲开门,将老太太的名帖递了上去,
他也是这才知道,徐老太太同叶家老太太是闺中密友,二人一道长大,当年徐老太太同徐老太爷的亲事,还是叶老太太牵的线,搭的桥。
且这些年,二人一直有联系,暗中往来十分密切。
只徐老太太见徐家式微,怕人知道后,胡乱嚼舌头,她才一直不曾与人说过。
未等片刻,小厮重新开了门,一个老嬷嬷迎了出来,笑着去马车旁将徐老太太牵了下来:“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家老太太非遣了轿子到您家去接您的!”
徐老太太温和笑了起来,眉目舒展,眼尾的褶子都深了:“你家老太太可都好?”
“除了日日念着您来,没有不好的。”说罢,请了祖孙三人进去。
叶家并非什么高门大族,叶侯也不过是当今登基时才被封的侯爷,至今仍驻守边关,鲜少回京。
这家里眼下就只有叶老太太,叶夫人和叶夫人的小女儿,叶朝。
叶夫人一共两子两女,全是叶夫人所出——就算有个妾室,也因叶侯常年在外,没机会侍寝的。
叶家两个儿子全随了叶侯在战场上,三女儿是中宫皇后,小女儿叶朝去岁才从西北回来,正无所事事,等着被安排说人家成亲。
一时,祖孙三人被请到了叶家老太太的院里。
叶老太太早等不及了,正由丫鬟搀扶着在廊下等着,远远的见了徐老太太来,又忙迎上去,丫鬟搀扶都搀扶不住的。
那头老太太见了她,也是三步并做两步匆匆上得前去,与叶老太太紧紧抱在了一处。
“你这老滑头,我还当你打算老死之前都不来见我的!”叶老太太说着,又同小时候一样,拿手指戳着徐老太太的额头,骂着。
徐老太太躲了两回,见躲不过,只好无奈地随了她去。
等叶老太太出够了气,二人才进了屋。
刚刚坐下来,不等徐老太太开口,她就道:“行了,你少拿话来虚伪敷衍我,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