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同婆子强硬地将人拖了下去。
邹姨娘仍是不肯轻易离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哀求道:“霜降姑娘,你行行好……我、我不进去,不去讨人嫌,就、就麻烦你请了二哥儿出来,我同他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
因她对徐宁做的事,在府内是谁都知道的,霜降对她比对李姨娘时还要厌恶,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她冷笑一声,嗤道:“姨娘倒是看得起我,我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下等人,哪里有本事请得府里的嫡公子出来?姨娘莫要再说了,赶紧走,别让我叫了人来抬你出去!”
说话间,邹姨娘趁她一个不注意,挣开她与婆子的手,提了裙摆就要往屋里冲进去!
谁知这时,帘笼微动,一片新绿的裙摆晃过,拦住了邹姨娘进去的动作。
邹姨娘愣了一下,立在台阶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出来的人,嘴唇嗫嚅,没有愧疚和悔恨:“姑娘……”
徐宁放下帘笼,站在门前等了等,心中期待着邹姨娘能对她说些什么,忏悔也好,动怒也罢,只要她能稍稍露出一丝后悔来,她就能将从前那些事情一笔勾销。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邹姨娘对她从来就没有怜惜、疼爱和后悔。
她站在台阶上,在脸上一抹,冷笑一声:“怎么,姑娘也是来阻拦我的?”
哪怕徐宁一声不吭,什么也没做,她也能揣着最大的恶意咒骂:“如今姑娘是要入宫选秀,做贵妃娘娘的人了。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是再不敢自称你生母的,回头姑娘也该同那些没良心的一样,认个太太做母亲……”
话音未落,徐宁收起最后的期待,讥讽地提着嘴角,往旁边让了开去。
这时,帘笼又动了动,徐停矮身出了门来。
邹姨娘所有的话一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苍白着脸,收起所有恶意,近乎讨好地快步上前,拉住徐停的衣袖解释:“停儿,娘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故意气你妹妹的,没有说你……”
徐停看着她,脸上神情复杂,像是哀其不争,又是为她的不知悔改感到悲哀。
最后,他将衣袖慢慢抽出来,平静道:“姨娘往后别这样说,若让母亲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邹姨娘脸色狠狠一变,霎时满脸苍白,急急后退一步,险些没站稳。
“你恨我,你果然也恨我!”邹姨娘眼泪瞬间滚了下来,捂着胸口哽咽,“你为什么恨我?你凭什么恨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有个好前程!”
她抓住徐停的衣襟,低声责骂:“你以为我将你送出去了,心里好受?你以为我没想过接你回来?可比起你将来的前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你三妹妹可以恨我,旁人可以厌弃我,你凭什么恨我?!”
徐停眉心一蹙,脸上带着些愠怒。
但他涵养极好,哪怕理智都快叫怒火烧干净了,他也能在最后一刻冷静下来。
他抽衣襟,将邹姨娘推开,淡声道:“既是不算什么,那姨娘就不该奢求我回应你。何况姨娘也说是为了我的前程,那姨娘就不该来认我!”
他到底是嗤笑一声,露出些温和之外的表情来:“我从前认你,唤你阿娘,是你自己说你只是我姨娘,母亲才是我娘,姨娘这么快就忘了?”
邹姨娘脸色惨白,后退数步,直接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徐停手动了动,大约是想去将她搀扶起来,但在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之后,又生生忍住不去关心,扭开了头去。
徐停记事的时候,沈氏见邹姨娘暗中偷看过他数回,一时于心不忍,告诉了徐停真相,将他送回了红霜阁去。
是邹姨娘不肯认回他,在他扑上去祈求不要把他送回西岭园时,喊了一声阿娘。
也是邹姨娘狠心将他推开,严厉地指着他说沈氏才是他阿娘,让他赶紧离开红霜阁,再不许进去!
他不肯走,她就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扔出门外,关上门,不听他任何哭喊。
到最后还是沈氏派了人带他回去的。
邹姨娘或许有苦衷,想给他谋个好前程。
可既将他狠心送出去了,就不该又回来认他,还生了坏心思,害徐宁害沈氏。
徐宁是他亲妹妹,因他受了邹姨娘不知多少个白眼。
沈氏对他有养育之恩,不比生恩小。
他没办法在邹姨娘狠心伤害她们二人之后,还能心安理得认了沈氏,又认了邹姨娘。
徐停别开头,并不去看摔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的邹姨娘,咬着牙吩咐:“霜降,带了姨娘回去。”
霜降立即上前来,要拽了邹姨娘下去。
但这时邹姨娘又不知从哪里生出些力气来,死死拽着徐停的衣摆,厉声咒道:“你没良心……你跟你三妹妹一样没良心!你眼下的一切都是我为你博出来的,要不是我,哪有如今的你?你眼下中了榜,要做大官了,就嫌你生母丢脸,不想管我的死活是不是?徐停我告诉你,你要敢不养我,我就去告御状!你不孝,你不配为官……”
这时,帘笼抬起,沈氏走了出来。
她上前来,居高临下地将邹姨娘一撇,沉声道:“一个个的都瞎了不成?!好几个人站在这里,就任凭她咒骂主子的?还不赶紧把她给拉下去!”
霜降和其余婆子这才上得前来,一人拉住邹姨娘的手,将她死死从徐停身旁拖开。
邹姨娘挣扎着,张嘴就要骂,又被眼尖的婆子堵住了嘴。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就只能“呜呜”地拿眼去瞪徐停,也瞪徐宁,眼中没有半点为人母的温柔和疼惜,全是怨恨。
徐停又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但沈氏却忽然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
徐停侧目看着她,痛苦地挣扎了一下:“母亲……”
“既是叫了我母亲,就该知道那被拉下去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沈氏松开手,却不容抗拒道,“进去吧,你父亲和祖母还等着你敬酒呢。”
话音落下,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徐宁,抬了抬下巴,道:“宁丫头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