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由俭还未说话,沈老太太又松了她的手,让徐琅和徐珠扶着她到了李姨娘母女跟前。
徐珠恶狠狠地瞪着李姨娘母女,表情好似要吃人。今日她到沈家去了,并未在府中——若她在,只怕不知道要闹得如何。
如今见了李姨娘母女,若不是沈老太太在一旁压着,她不敢造次,只怕早扑上去撕了她们的皮。
沈老太太看着她们俩,表情仍是和善的,还带着歉意:“让五姑娘和姨娘受惊了。”
徐妤缩在李姨娘怀里,根本不敢与沈老太太对视,李姨娘更是下意识就站了起来,白着脸一欠身:“老太太……”
沈老太太稳稳端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我这姑娘啊,让我娇养着长大的,在沈家养尊处优,是娇客。以至于她脾气虽不好,性子却是不坏,处罚犯了错的下人,都不敢打死的,何况姨娘还是国公爷的妾呢。”
李姨娘手臂微微抖了一下。
老太太是在告诉她,沈氏是沈家的嫡女,徐家的正房太太,处罚犯了错的下人,可以随意发卖,何况一个犯了错的妾?
李姨娘垂着头,眼珠一转,随即红了眼,楚楚可怜地看着徐由俭:“老爷……”
徐由俭忙上前来,将李姨娘拉到身后去,赔罪道:“岳母恕罪,是小婿管教不力,对底下人骄纵了些……我与太太多年夫妻,也知道她的,知道她心地不坏。只是如今这三人都作了证,道是太太买凶……小婿万不敢冤枉的。”
徐珠听了这话,当即冷笑一声,才要反驳徐由俭的话,就让徐琅在暗中瞪了一眼。
沈老太太在她手背上一拍,随即扭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三人。
那三人匍匐在地,连头也不敢抬。
沈老太太不知看出什么来,嗤笑一声,道:“是吗?你都不敢冤枉,旁人哪里又敢呢?”
徐由俭冷汗直冒:“岳母……”
沈老太太一抬手,直接打断了他后边:“徐老爷,我同你家老太太是老交情,当年看中你的品行,才把家里唯一的女儿许给你。当时我就说了,不求你与她相敬如宾,伉俪情深,也求你多包容,善待她些。如今倒好……”
她收起和蔼,沉声嗤笑:“我至今还没见过哪个正房太太,活比你徐由俭的妾还不如的!”
徐由俭忙道:“岳母这是什么话……”
“我什么话,老爷也听不出来?”沈老太太轻嗤,道,“也罢,你徐家容不下我沈家的人,我们也不打扰,省得我好好的人送到你徐家来,活得连猪狗都不如的!”
徐由俭仍不觉自己冤枉了沈氏,甚至到了眼下,都没说一句要重新审一审那些个证人。
他只觉自己徐家一家之主的身份,被一个外人挑衅了,不得不碍于沈家的面子低下头来。
“岳母这话言重了,”徐由俭压着心中的不舒服,忙道,“她是小婿当初明媒正娶地太太,怎么会……”
“你还知道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呢?”沈老太太一甩袖,压着怒容,“我还当她是你哪个妾呢!行了,你别说了,我也懒得听!”
不等徐由俭说话,她又道:“国公爷既是厌烦了她,觉得她害了你未出世的孩子,那咱们也不留下来碍你的眼。就请国公爷修书一封,让我将人带回去,给你那未出世的孩子和姨娘一个说法!”
说罢,扶了徐琅徐珠的手,转身就走。
徐由俭连忙要去追。
李姨娘却不知趣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委屈道:“老爷……”
不等她把话说完,徐由俭就回头扫了她一眼,低声道:“闭嘴!”
李姨娘眼神瑟缩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将手收了回去。
徐由俭连忙去追:“岳母……岳母等等!这件事是小婿处理不当,还请岳母给小婿一些时日,小婿定……”
沈老太太目光一垂,又重新和善地笑了起来:“小徐啊,看在我同你家老太太有些交情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宠幸哪个,抬举哪个都是你的自由,可若是为此失了分寸,让一些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闹得你这徐家哪一日散了,想来也是不奇怪的。”
“岳母……”徐由俭还要说话,沈老太太却是一抬手打断了她。
她笑道:“小徐啊,你要再拦我一步,我就不要你的休书了。”
沈老太太话锋一转,冷声道:“咱们就到京兆府去,将今日这事儿好好追究追究。至于到时候是和离,还是别的,想府尹大人心里定是比你有数的。”
徐由俭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呢?
要真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会在沈老太太要他休妻时,不爽快地就答应呢?
又如何会在提到要去京兆府时,就没了话呢?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将他所有表情都看在眼里,又故意似的惋惜叹道:“可惜了……若是你父亲没走那么早,你大哥还活着,徐家哪里会落到这般田地?”
徐由俭脸色倏地一变,整个人如坠冰窖,还不受控地细细发着抖。
那边角落里的秦氏抬起头,看向沈老太太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暗暗握紧了拳头。
只有邹姨娘急急追了出去,哽咽道:“停儿……停儿你要到哪里去!你回来……”
徐宁站在廊下,歪着头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轻轻将嘴角一勾,满脸讽刺。
陈妈妈站在她身后,看着沈家一群人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姑娘就不怕老爷真休了太太?”
徐宁并不正面回答,她收回视线来,往屋里看去,眯着眼笑道:“妈妈可听过一个词语?”
“什么?”陈妈妈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徐宁道:“不破不立。这家里啊,要再乱些才好的。”
陈妈妈皱了皱眉,并不赞同:“姑娘又说胡说了。”
徐宁笑了笑,并不解释。
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的徐由俭根本没办法带领徐家在京城立足,只一味纵容,徐家迟早要完。
她是女子,没办法考取功名,出相入仕,在风雨飘摇里撑起徐家,但她可以告诉徐由俭,若他不是姓徐,他就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