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如何也没想到徐老太太会出言替沈氏背下这口黑锅。
她知道,徐老太太虽放了权,不管内宅的事,一切全凭了沈氏做主,但因沈氏多少有些能力不足,内宅管理得并不大好,常引得徐老太太心中不满。
哪怕徐老太太一句话也没说过沈氏,但有时候仍是能从她言行间猜出一二来。
她以为徐老太太对此事仍是不满的,所以才敢造次,根本没想到徐老太太就算对沈氏不满,也会顾着徐家的脸面,给沈氏极大的面子。
徐老太太见她睁大双眼,哑口无言,方才又摇头失望道:“我原想将你看关在徐家庄子上,但那处偏,附近又有猛兽。是太太跟我说你到底是替徐家孕育了一女的,有恩,怕底下人见风使舵怠慢了你,又说老太爷生前喜在那处读书会友,意义不同,这才替我分忧。又怕你离京远了不适,这才将你暂时放这庄子上反省的,没想到你……唉!”
几句话的功夫,风向立即转回了沈氏这边。
李姨娘轻轻发着抖,半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沈氏有人撑腰,自觉出了好大一口恶气,脸色都和缓了些。
徐老太太轻轻睨了她一眼,又转向沈老太太道:“我家这个二太太,心直口快,行事风风火火的,得罪了人也不自知。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花花肠子,往往叫那些有心人利用了,自己白白吃亏。”
沈老太太知道她这是给自己台阶下,紧紧握住她的手,感激道:“我这个姑娘啊,来得不容易,我心疼她,家里的哥哥姐姐也让着她,就被娇惯坏了。难为你看得起她,替我悉心教养,我是感激不尽的。”
说着,她就郑重其事地要给徐老太太欠身请礼。
徐老太太忙搀扶住了她的手臂,好一番谦虚客套。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让李姨娘闹出来的动静,悄没声的就平息了。
但徐老太太也不会放着李姨娘跪在那儿叫人看笑话。
她侧过身,重重叹了口气:“我原想着让你好好反省反省,等你知道错了,再叫太太接了你回去,哪想你竟然……”
话未说完,只任人猜想去。
李姨娘心里一沉,满脸惊惶:“老太太……”
“罢了罢了……”徐老太太一挥手,不许她开口,转头沉沉吩咐道,“白露,你同霜降两个带了李姨娘和五姑娘下去好好梳洗梳洗,其他的……回去再说。”
“老太太!”
李姨娘大惊还要说话,就对上了徐老太太轻柔慈爱的目光。
她心里一紧,听得老太太轻声问:“李姨娘还有什么话说?”
李姨娘不住摇头,再没话了。
白露和霜降这才上得前去,一左一右用力将有些不肯走的李姨娘和徐妤搀扶起来,带下去了。
徐宁暗中递给了陈妈妈一道眼神。
陈妈妈会意,寻着机会,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至此,这场闹剧才算结束,沈老太太又邀着众人去听戏。
但徐宁知道徐老太太已经没了听戏的兴致,只碍着沈老太太的面和还有其他太太姑娘在,不好扫了她们的兴致,这才忍着的。
就连沈氏也坐不住,几次想寻借口起身走开,都让徐老太太用眼神震慑住了。
一直坐着听了两场戏,沈老太太这才借口乏了,让底下人随意后,先一步走了。
紧跟着徐老太太也借口年纪大了,坐不住了,带着徐宁和温明若退了。
沈氏早坐不住了,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
沈家,徐老太太住处。
她刚在主位上坐下,白露霜降就带了李姨娘和徐妤进来。
徐老太太瞥了她们二人一眼,并未说话,只接了徐宁递来的茶水呷了一口。
李姨娘有些怕她,不安地绞着手帕,就连肿起来的脸瞧着都不敢像方才那样肿了。
徐妤更是不敢造次,瑟缩李姨娘身旁,好似鹌鹑。
只有沈氏气不过,起身指着她二人,咬牙切齿:“小贱蹄子,一日不管教你,你就皮痒了是不是?!竟敢跑到人前来编排我,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她就张牙舞爪地要扑上去,又让徐琅和奶妈子给劝住了。
李姨娘眼珠子转了一转,眼泪就噙满了眼眶,垂头哭道:“太太瞧不惯妾身,妾身不到太太跟前来碍眼就是……可妾身好歹也是五姑娘的生母,五姑娘又是徐家的血脉,太太罚归罚,何苦要了妾身和五姑娘的性命?”
徐妤忙也抓着李姨娘的衣袖,怕得直躲:“姨娘,我害怕……”
“你还敢说!”沈氏腾地站起来,气得脸也红,“你别以为老爷疼你,我就不敢将你如何的?!”
“是吗?”
外头忽然传来了徐由俭的声音:“太太要如何?”
话音落下,他人就进了门来,一身东方既白圆领长衫,外头罩一件佛头青大袖衫,压住了浮滑,露出些沉稳来。
他面容发沉,阴恻恻的先将沈氏一扫,随即才冲主位上的徐老太太一拱手。
徐老太太方才放下茶碗,不漏情绪地一点头:“坐吧。太太也坐。”
她顿了顿,又语气和缓道:“女儿家是娇客,出了门子往后便是娘家的客人。当着主人家的面,你该持重些才是,哪能叫人三言两语就挑唆了去?没得叫人看笑话。”
沈氏狠狠剜了李姨娘和徐妤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了,哼道:“老爷消息倒是灵通,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赶了过来。”
徐由俭瞪着他,刚要说话,徐老太太就道:“是我派人叫他过来的。”
沈氏听了,又不服气地闭了嘴。
徐由俭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
李姨娘巴巴望着徐由俭,目光灼灼,刚要开口装一装可怜,徐老太太就道:“你是我屋里出去的人,是什么性子,我心里清楚。这里也没些个人外人,我也不与你追究今日失礼的事,可还有话说?”
李姨娘不敢怒也不敢言,悄悄看了徐由俭一眼。
徐由俭假正经一咳,把浮在表面的稳重撇到了一边:“老太太,这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她也知道错了。妤儿怎么说也是徐家的姑娘,哪能在外头叫人这般欺负?要不,就接了她们回去?”
徐老太太闻言,坐正了些,平平静静的仍瞧不出情绪:“我叫你来,为的就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