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霜降又掀了竹帘子进来。
她不知徐宁还在,还未到老太太跟前,便抱怨上了:“老太太方才就不该给大太太面子,我瞧她出去那神态,也不像是将您的话听进去的,要婢子说……”
说到此处,她才发现徐宁还在,忙住了嘴,不自然地笑道:“三姑娘回来了?”
徐宁起身,拉着她在矮凳上坐下:“谁这样没长眼,把咱们脾气好的霜降姑娘气成这副模样?”
霜降没出声,先看了徐老太太一眼,见她沉默着,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才哼声道:“方才在张家,倒多亏了姑娘提醒婢子,不然这会儿,家里只怕早翻了天!”
“那倒不至于。”白露一面端了茶盏进来,一面说道,“这家里还有老太太坐镇,她翻不起水花来。”
她说着,先给老太太和徐宁奉了茶,随即才分给霜降一杯,玩笑道:“姐姐吃杯茶,消消火。”
霜降啐了她一口:“你也打趣我!”
二人拌了两句嘴,徐宁才从霜降嘴里听说了来龙去脉。
原是她听了徐宁的提醒后,不放心,追着徐晚过去,才发现秦氏根本没在清心斋听戏,而是在一屋里跟人拉拉扯扯。
徐宁听着霜降的形容,猜测同秦氏拉拉扯扯的人是张家二老爷,张娴父亲。
霜降放下杯子,又气道:“大老爷走了多年,秦家又忽然出了事,她心里难受,寻人排解,婢子倒还能理解的。只她身为晚姐儿的母亲,不以身作则就罢了,竟还叫晚姐儿同那张家二哥儿私会,替她放风!”
霜降越想越气,起身怒道:“她将晚姐儿当什么了!”
“你冷静些。”白露按着她重新坐下,“老太太都未动怒,你倒是先气上了。依婢子说,大太太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如今忽然变了性儿,只怕还是受了秦家的刺激。”
嫁出去的姑娘在婆家能不能挺直了腰杆说话做事,看的还是娘家的实力。
从前秦家势大,秦氏在徐家尚且安乐自由。如今秦家出了事,只怕秦氏自己也清楚,如今她还能安稳片刻,是因为老太太还撑着。
可老太太年纪大了,又能撑多久?晚姐儿又到了说人家的年纪,若到时候因秦家受了影响,谁还敢娶她?
还有徐慕,他将来是要去科考的啊!
她现在若不替两个孩子打算,将来注定要比人低一头!
*
徐宁没接她们二人的话,转头看向徐老太太,依偎着她坐下,问道:“祖母,您觉得呢?”
徐老太太放了手中的珠串,低低叹了口气:“若只是替晚姐儿慕哥儿打算,我倒不必如此忧心。”
霜降接话道:“若真是替晚姐儿和慕哥儿打算,在张家时,也不会叫晚姐儿私会外男!”
徐宁想了想,提议道:“祖母,我倒有一法子。”
徐老太太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大伯母既是要替晚姐儿和慕哥儿打算,那不如咱们也不留她。”徐宁轻声道,“大伯父走了这么些年,她与太太脾气又不大合,只怕这些年在府中也憋屈,倒不如放了她出去。”
霜降也道:“如今秦家没了,她只有徐家一个依靠,放了她去,她又能去哪里?”
“祖母,大伯母如今只怕是铁了心要出去的,您替大伯母打算怕她离了徐家受委屈,只怕大伯母想不明白,回头反留出怨恨来。”徐宁道,“与其到时候她自轻自贱,由着性子胡来,倒不如为她寻个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您放心,她也仍是正房太太,不必给人做小伏低,委曲求全。”
听闻从前张家二老爷曾在秦家上过学,二人有没有过往来外人不知道,只如今张家二老爷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她跟人旧情复燃,哪里合适?
徐老太太只点了点头,像是认同了徐宁的提议。
徐宁又道:“从前大伯父娶她时下的聘,我听闻秦家是一并填到了她嫁妆里的,这些年她的嫁妆也是自己收的。祖母不如就以女儿的名义让太太再另备一份嫁妆,以女儿的名义重新送她出嫁,既维护了大伯母的名声,传出去了旁人也不会说咱们徐家薄待了她。”
边上霜降和白露对视一眼,又齐齐点了点头。
“至于晚姐儿和慕哥儿,他们一日姓徐,便一日还是徐家的人,”徐宁握住老太太的手,真诚道,“将来是要跟着大伯母到新的大伯父家里去住也好,还是留在徐家也好,全凭他们自己拿主意。祖母,您觉得呢?”
徐老太太回握住徐宁的手,沉默着没接话,眉间拢着,像是有些犹豫。
徐宁见了,便又道:“这只是我胡说八道的,具体如何,还得祖母和大伯母同意才是。”
徐老太太闻言,转过眼来慈爱地将她看了一看,又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发,随后才道:“今儿出了趟门,累坏了吧?下去歇着吧。”
说着,她又出声将叨叨叫了进来,嘱咐道:“天热,多盯着你家姑娘些,仔细她贪凉,叫厨房多做些解暑的甜点来预备着,解暑的药也备些。”
等叨叨应了,她才松了徐宁的手:“去吧,晚间不必来请安了,明儿再来。”
徐宁便知她是有些打算的,遂不多留,乖乖起身告辞走了。
果不其然,晚膳时,徐宁就听说徐老太太叫人传了徐由俭和沈氏过去。
到了夜里,叨叨服侍徐宁歇息,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说老太太这是真打算让大太太改嫁吗?”
事情还没个定数,徐宁也不敢随意揣测老太太的心思,直言道:“不知道,只怕祖母另有打算。”
说罢,她转了话题,去问陈妈妈:“今日门房那边可曾有送书过来?”
“不曾送来过。”陈妈妈又问,“怎么了?”
徐宁“哦”了一声,换上暗纹的薄纱里衣,道:“没什么,问问。”
陈妈妈奇怪的看她一眼:“婢子倒是一直奇怪,上一回给姑娘送书的人是谁,姑娘可有头绪?”
徐宁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在榻上躺下,翻身朝里,瓮声瓮气道:“许是哪个好心人……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