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提到张沉云,张夫人情绪便不会那般激动。
她晃着手中的团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丫头心细,模样虽不如徐家大姐儿,但也白净乖巧,讨喜。哪怕是庶出,待人也有礼有节,并不自卑。只是……”
婆子扶着她,耐心问道:“只是什么?”
张夫人哼笑道:“那丫头可怜。”
婆子愣了一下,不知晋国公府的三姑娘哪里可怜?
就算父母再不喜爱,那也是国公府的姑娘,比那些农户家的女儿和生来就是奴的姑娘要强上不知多少倍,哪里可怜?
张夫人却道:“我听闻晋国公并不待见她,她嫡母自不必说,那个生母有也是相当于没有,只有徐老太太一个人还能护她一护。可老太太也不是晋国公生母,又能护她多久?”
“将来她若是成了亲,娘家能支持她的人,几乎没有,孤零零的在婆家。若丈夫婆婆还不待见她,岂不是可怜?”
婆子拧了拧眉,疑惑道:“可婢子瞧着三姑娘的性子,也不是会惹得婆婆和丈夫不待见的主儿啊。”
“所以,她是个有能耐的。”张夫人闲闲道,“端庄贤惠的人不少,能耐讨得婆婆和丈夫皆欢心,让家宅和睦的人却少。”
她说着又冷哼一声:“二房三房成日挑事,在老太太那里说嘴,叫我在这里府里处处掣肘,不得便宜,偏偏老爷跟云哥儿还不顶用,当真是气死我了。”
所以,她才假装很喜欢徐宁的样子,到徐老太太跟前去要人。
张夫人想着徐宁在娘家无依无靠,若娶到张家,对她好些,多护她一些,让她离不得自己这个依靠,只能依附自己,只为自己办事。
以徐宁的聪慧,再加上她自己的手段,到时候还怕镇不住二房和三房的人?
只可惜生了个猪儿子!
张夫人越想越气,只恨不能把那逆子回炉重造,否则她定要将人塞回去重新生过!
她想了想,生出一主意来,与婆子道:“过两日我要在府里宴客,你去替我下帖,把那些个姑娘夫人都请来。旁人来不来无所谓,主要徐家和徐三姑娘,无论如何也得请了她们来!”
婆子答应一声 ,立即下去吩咐人办事。
*
徐宁回府,先回红霜阁换了身衣裳,才去回了老太太和太太,将点心亲自送过去了,又让叨叨跑腿将剩下的给徐琅和徐珠送去。
她自己则去了绿水阁。
绿水阁这几日叫沈氏的人看管着,一来是防着里面的人出来,二来也是防着徐由俭进去。
决定已经做了,话都放了出去,徐由俭好面子,总不好收回来的。
这几日不知暗暗后悔了多少回,但因沈氏防着,邹姨娘也盘算着,他自己又不好意思过来,怕见了人伤心,又怕一不小心留下她们母女,回头惹来祸事,便一直忍着不曾来过。
“我替太太来的,”徐宁让陈妈妈给了看管的婆子一些好处,随口道,“李姨娘和五妹妹明儿就要走了,我替太太来给她们送送行。”
只要不是徐由俭,谁进去都无妨。
所以婆子很容易就放了徐宁进去。
踏进了院,徐宁才恍然想起来,上一次到绿水阁来,还是五六岁的时候。
是被徐妤骗来的。
李姨娘不知几时弄丢了沈氏赏她的镯子,她怕沈氏询问,到时候不好交差,便叫徐妤骗了徐宁到绿水阁去。
那时候人小,不懂人心,徐妤掉两滴泪,她就心软了,茫茫然地去了,喝了一杯槐花蜜就走了。
但她前脚刚走,后脚李姨娘就诬蔑她偷了她的镯子。
没有人听她解释,也没有为她说话,徐由俭被撺掇着叫人打了她十杖。
事后烧得人事不醒,邹姨娘并不管她,是叨叨仗着人小,跑出去哭着求了徐老太太,才请来的大夫。
那一次,她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了半个月。
自此以后,徐宁再没来过绿水阁。
如今再来,发现景色同从前不一样了,墙角的梅花高了,小池塘里的鱼肥了,鹅卵石铺的小路依旧是规规整整的,庭中央的青石盆景似乎是换成了矮子松。
徐宁从廊下过去,看见台阶上落了些枯叶,瞧那颜色是落了许久的,却一直不见有人来扫。
她冷眼一瞥,提着裙摆踩上台阶,进了屋。
屋里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了,见了是她,立即瞪大了眼:“你来做什么?!出去!来人,把她撵出去!”
徐宁站在那儿,将榻上的人一扫,想起自己方才进来时,她只怕以为是徐由俭,眉梢上还挂着喜色的,哪知是她,霎时就急赤白脸起来。
“妹妹明儿就要走了,还是省些力气的好。”陈妈妈搬来凳子,徐宁顺势坐下,笑道,“父亲在前厅见客,只怕是不能来为妹妹送行了。”
见她笑得那样开心,徐妤便恨得红了眼:“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旁人都不知道是你,可我知道是你故意引我过去的!”
徐宁没接话,好整以暇地牵了牵衣袖。
“如今我挨了罚,遭了罪,你不知多高兴呢!”徐妤扭着头,骂得有些艰难,“你滚……滚出去,我不要看见你!”
徐宁歪了歪头,柔柔对她一笑:“妹妹还记得多少从前的事?”
徐妤闻言,表情一空,像是没料到她突然会问起从前的事来。
“六岁的时候李姨娘丢了一只镯子,诬告是我偷的,你给她做了证。”徐宁缓缓道,“我挨了打,比妹妹今日还惨。”
陈年旧事被提起来,徐妤少见的慌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又咬牙切齿地恨道:“分明就是你偷的……”
徐宁不理会她,自顾自继续道:“十岁的时候,祖父葬礼上,你推了我一把,害我撞到了祖父的灵枢上。然后李姨娘在太太耳旁说我不详,将我送走,在庄子上待了五年……”
“你胡说八道什么?”徐妤小脸白了白,惊恐道,“我和姨娘几时……”
这一世,这件事虽没能发生,但李姨娘确实在沈氏跟前说过这样的话,她是知道的。
可徐宁又是如何的知道的?
徐宁又笑了一下,问道:“妹妹这次被送走,又会在庄子上待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