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裴家的媒人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霜降和白露搀扶着老太太准备回去,见她脸上少见的挂着些忧色。
二人对视一眼,由霜降试探着问道:“老太太是不想同意这门亲事?”
“我看着像是不想同意的?”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脸上神色虽仍是和蔼的,可眉间的忧色却不见化解。
“婢子虽愚笨,不懂这些,可也知道越高的门第,规矩才是越多的,”霜降想了想,认真道,“裴家看着像是那位小公爷说话做主,可婢子却听说,连裴夫人常常都要听那位裴老夫人的。”
老太太听着,并未打断,默许她继续说。
霜降得了默许,才又继续道:“婢子听闻那位老夫人到寺里礼佛去了,要下月才回来,谁知道她知不知晓这件事?又如何说得清楚,她知晓后,会不会同意呢?”
这话不知戳中了老太太什么心事,冷哼一声,少见的在背后议论起旁人来:“那老东西从前便是极势利的,眼高手低,宁儿若嫁了过去,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话说一半,她忽然又闭嘴了嘴。
白露同霜降又对视了一眼。
白露笑道:“老太太最是心疼三姑娘的,定是想为她寻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又会疼人的好夫婿。”
霜降也跟着笑道:“是了。婢子瞧着三姑娘也没那攀附的心思,定也是明白老太太的打算。老太太要做什么,不妨放手去做便是,那小公爷的名声在外虽不好不坏,但定是个讲理的,便是拒了,想来也不会记气的。”
裴衍的名声,在京城确实是不好不坏的。
喜欢的他的人,夸他是青年才俊,年少有为;不喜欢他的,说他欺上媚下,是奸佞!
听说弹劾他的折子,能铺满当今办公的案几。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三人正说着,又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就听沈氏喊道:“母亲!母亲等等……”
徐老太太一回头,就见沈氏急急而来,衣裳头发都跑得有些乱了,仆人还被她远远的丢在身后。
老太太没动,等她跑近了才道:“早与你说过,一家主母要有一家主母的样子,慌慌张张的叫人瞧见了,你还如何御下?”
沈氏有求于人,乖乖站着听训。
这时,仆人也跟了上来,老太太给她留面,并不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训话,淡淡道:“这么着急忙慌的,什么事?”
沈氏上前,替白露扶住老太太的手,试探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儿媳想问一问母亲,三姑娘的亲事……您是如何打算的?”
老太太一眼就看穿她是什么心思,哼了一声,没接话。
沈氏一时尴尬不已,又瞧出她有些不大高兴,便不敢再继续问,安安静静扶着她回了院。
等进了屋,下了端了茶来,沈氏才借机给老太太奉茶的功夫,又问道:“母亲可是要应了裴家这门亲?”
老太太接过茶盏,吹去浮沫,浅呷一口,并未接话。
沈氏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嘴角,又道:“裴家位高,徐家比不得。若应了这门亲,宁儿也算是高嫁,将来身份也就不一样了。只是……儿媳瞧着那裴衍冷冷淡淡,不像个会疼人的,只怕……三姑娘嫁过去,别受什么委屈才是……”
她每说一句话都要看一眼老太太的脸色,唯恐哪一句说错了,惹了老太太不快。
可老太太稳得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哪里是沈氏能看透的?
“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老太太放了茶盏,轻嗤一声,“昨儿张家夫人走前,同你说过什么?”
小心思被拆穿,沈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说、说什么了?什么、什么也没说的……”
她一面说,一面背过太太,在一旁坐下,眼神都不敢往老太太那里瞟一下。
老太太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定是以琅儿珠儿为筹码,许了你好处,要你将宁儿许给她。等你、你老爷,邹姨娘都同意了,我一个老婆子还能奈你们何?毕竟我不是你们老爷的生母,还能在这府里翻了天吗?”
她说得不在意,沈氏却吓坏了,忙站起来:“我……母、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儿媳、儿媳从未这样想呀……”
“你有没有这样想,你自个心里清楚。”老太太要笑不笑地撇她一眼,“你去回了张家夫人,裴家的亲事我不同意……”
沈氏才将喜色挂在脸上,就听老太太又道:“他张家的亲事,我也不同意!”
“母亲……”
沈氏急了,还要说话,老太太抬起头来一笑:“太太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语气柔和,态度却强硬。
沈氏有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只好不情不愿地一欠身,退下了。
气走人了,老太太神色仍未变一下,重新端了茶盏来,镇定自若地喝下半盏,才招手叫来霜降:“去将三姑娘请来。”
不一会儿,徐宁就来了。
她知道老太太叫她来是做什么的,进了屋,见老太太闭着眼在念经,也不着急问,静静侯在一旁等着。
等老太太念完一轮了,她便端着温度刚好的茶水递了过去。
徐老太太接过来,抿了一口润润喉,方道:“坐吧。”
徐宁这才坐下。
“未名寺那夜的事,你为什么去救裴衍,又是如何得知他遇险的,我也不问了,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老太太忽然说道。
徐宁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应道:“宁儿听祖母的。”
老太太点点头,又道:“之前张夫人向我提亲,我推说还想留你两年,那都是诓她的话。若真留你两年,只怕将来你得恨我。”
说话时,她脸上虽无玩笑之色,但徐宁知道她就是在与自己玩笑。
她笑了笑,主动道:“宁儿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祖母替宁儿打算,宁儿便是一辈子只守着您,也是愿意的……”
她顿了顿,又道:“张家的亲事,祖母不若也帮宁儿推了吧。”
老太太挑了挑眉,像是没料到她会自己提起这事。
徐宁笑道:“张夫人虽好,可那张公子的性子……宁儿若嫁了这样的人,将来定是连相敬如宾也做不到的……倒不如让给稀罕这门亲事的人。”
若她再应了这门亲,只怕等不到成亲那日,就先要了张沉云的狗命!
我佛慈悲,杀人得偿命,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