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徐家时,薛氏瞧见张家的马车还在。
她瞥了裴衍一眼,见他闭着眼,坐在外侧假寐。
分明自徐家离开后,关于提亲的事,他一句也不曾过问,薛氏却莫名心虚。
她看了眼身旁的老妈子,轻轻抬了抬下巴。
老妈子姓赵,是薛氏的陪嫁丫鬟,伺候了她多年,也算是看着裴衍长大的。
她忍不住想,薛氏与裴衍分明是母子,薛氏对这个独子却总有些畏惧讨好的意思,说句话还要借由旁人来提起话题。
对母子二人的相处方式,她多少有些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又无意道:“说来奇怪的很,张夫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强势,都道她对儿媳挑的很,竟没想到她看中了徐三姑娘。”
“可不是。”薛氏清了清嗓子,故意道,“还非赖着徐老太太,要她把人许给她。那徐三姑娘一直养在渝州,又没什么名声,有什么好的?还不如那个嫡女……”
话音未落,她就见裴衍不知何时睁了眼,撩起眼皮来,淡漠地扫了她们主仆一眼。
薛氏心里一虚,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她见裴衍仍是冷冷淡淡的神情,也来了气,道:“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今儿在老太太那儿我没提说亲的事儿。不管那三姑娘是美是丑,名声好不好,你们门第悬殊,她配不上裴家……”
裴衍将她一扫,忽然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裴家是什么人家?”
他说话时,语气如常,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可薛氏却莫名觉得他这话里带着些讽刺。
“那自是清贵人家!”薛氏强硬道,“你父亲如今虽不如你祖父,可你是吏部尚书,天子伴读,圣眷正浓,他们徐家……”
裴衍淡漠地一闭眼,再一次打断薛氏的话:“还不如徐家。”
薛氏没听明白,还以为他是指裴家声望不如徐家,气得一梗,才拿了团扇要指他,就叫赵妈妈按住了手。
“太太,”赵妈妈给她使眼色,低声劝道,“这门亲事老爷也是同意的,哥儿也是自来就有主意,与徐家结亲,他们定是合计过的。何况……圣眷正浓,未必就是好事!
薛氏一愣,错愕地看了看赵妈妈,又看了看裴衍,好一会儿才结巴道:“这……这怎么就不是好事了……”
“朝中的事,你我不懂,哥儿和老爷难道还不懂?”赵妈妈又道,“您快别问了,何不就听老爷和哥儿的呢?”
薛氏没出声,惶恐地看了裴衍一眼,却见他闭着眼,装着聋,好似什么都不曾听见。
置身事外,什么都懒得解释,任凭旁人揣测的模样,气得薛氏只想拿扇子打他!
*
从老太太院里回去时,已是午后。
徐宁进了院,正打算去小睡片刻,陈妈妈就迎了上来,低声道:“邹姨娘在姑娘屋里呢。”
“她来做什么?”徐宁皱了皱眉,压住了脸上的不耐烦。
自打徐妤和李姨娘挨了打,又即将被送走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邹姨娘像是怕被牵连一样,这两日连房门都没敢出。
徐宁还以为她是知道了教训,可如今看来,此人不仅没学会教训,还没死心。
陈妈妈低声道:“说是来给您送东西的?”
“东西?”
徐宁才想问是什么东西,屋里就传来了邹姨娘的声音:“三姑娘回来了……”
话音落下,人也迎了出来,满脸温柔的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多母慈子孝。
徐宁不动声色地将眉一皱,打发了陈妈妈和叨叨在门口守着,她则绕开邹姨娘进了屋。
“姨娘有事?”相比邹姨娘装出来的热忱,她就冷淡多了。
邹姨娘脸色僵了僵,随即上前来,语气哀婉:“姑娘这是什么话?姨娘只是想来瞧瞧你而已,你却这样嫌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要如何,去死吗?”徐宁冷眼看着她假哭,“这里就只有你我,你能不能别装了?”
邹姨娘绞着手帕,脸色几变。
好一会儿她才将哀婉凄苦的神色一收,理所当然道:“上一回是我对不住你,可你是从我肚里爬出来,我才是你娘!当娘的要你做什么,你且有不做的道理?!”
徐宁正要坐下,闻言一顿,侧目冷冷瞧着邹姨娘,并不接话。
邹姨娘被看得有些底气不足,但她会装。
她大剌剌坐下,冷笑着嘲讽道:“我说你怎么瞧不上张家,原是早就攀了高枝儿的!呸,一脸的狐媚样,也不知学了谁!”
徐宁笑了一声,扶着桌子坐下:“姨娘不是说我是自你肚里爬出来?你说呢?”
邹姨娘一噎,立即说不出话了。
徐宁将她一撇,冷冷道:“自己滚出去,别让我叫人来撵你!”
邹姨娘倏地站了起来,气得脸都绿了。
她咬着牙,狞笑一声:“你不是挺会在老太太跟前装乖的?我如今就去老太太跟前揭了你的真面目,瞧她还愿不愿意护你!”
说罢,她将手一抖,转身就要出去。
徐宁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她先是一愣,随即站了起来,对外面的人道:“拦住她!”
在外面守着的陈妈妈和叨叨听见动静,立即将掀了帘子踏出一只脚来的邹姨娘架回了屋里。
徐宁走到三人跟前,抓住邹姨娘的手,将方才自她眼前晃过的东西拿了过来。
等她发现是自己当初塞在裴衍手里的那条手帕时,还愣了一下。
她转头问陈妈妈:“方才谁来过?”
陈妈妈道:“二哥儿身边的偶书来过。”
这下徐宁就什么都明白。
她也不见慌乱,还将手帕塞回了邹姨娘手里,一面坐回椅子上,一面道:“姨娘要去祖母跟前说嘴,那便去吧……叨叨,好好送一送姨娘。”
叨叨不明所以,但听徐宁的话,闻言立即瞪向邹姨娘,要推她出去。
邹姨娘见她那神色,却是疑惑起来。
她也不是真要去老太太跟前说徐宁一些什么,只是试探罢了,想知道这手帕究竟是谁送给徐宁的。
如果是裴衍,那是正好的……
可如今她看着徐宁的神色,又不确定起来。
徐宁见她不动,又故意拿话激她:“姨娘怎么不去?若是裴家那小公爷送的,你不正好可以利用此事攀上裴家,拿我替二哥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