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拉着徐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几张沉云生母,张家的当家主母,上一世徐宁的婆婆。
她眼界甚高,但却意外的不在意嫡庶之分,只注重品行。
上一世徐宁因是庶出,又在庄子上长大,后来回来,邹姨娘又并不亲近她,只把她当做可利用的棋子,故而十分小心谨慎,注重细节。
嫁到张家后也是,因几次注意到了张夫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帮了她的大忙,故而十分看重她。
尽管后来徐宁一直未曾生儿育女,尤其是当张夫人得知张沉云宠妾灭妻,亲手灌了她一碗堕胎药后,更是对她十分愧疚,越发瞧不上徐妤。
只可惜她命不好,后来娘家遭逢巨变,又因张沉云的不争气,被活活气死。
其实方才徐宁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因为太太沈氏院里伺候的下人不知老太太的口味,送了一盏滚烫的茶来。
因有客人在,老太太没说什么,在手里端了一下,就借说话的功夫放了回去。
徐宁注意到后,又悄悄出去,重新泡了一盏来。
后来到了院子里看荷花,一众人都没注意到石凳凉,只有徐宁注意到,让仆人拿了垫子来铺上了。
除了老太太,其余人都没看见她的小动作,没想到张夫人却瞧见了,还忽然上前来拉着她的手,说了那样的话。
她拉着徐宁的手不肯松开,还与徐老太太半开玩笑道:“我听闻三姑娘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老太太将她教养得这样好,将来莫不是许一个什么王公贵婿?”
边上沈氏听了,眉一挑,笑而不语地端过茶盏来遮住了眼底的不开心。
站在她身后的大姑娘徐琅掩唇低低笑了一声,四姑娘徐珠却是一声轻嗤,满是不屑,低声道:“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瞧了就讨厌!”
徐琅听见了,没出声,暗中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徐珠不服气地扭开了头。
这时,又听陈国公夫人,徐琅的准婆婆张氏故意打趣道:“哪里用得着王公贵婿,你家里不就有个?我瞧他们两个年纪刚好,相配的很!”
张氏是张夫人大姑姐,张沉云大姑母,张夫人又跟沈氏有些交情,故而徐家和张家这门亲事请她做保媒。
徐老太太听了她们俩的话,笑而不语,只招招手将徐宁从张夫人身边叫到了跟前来,这才道:“这丫头心细,比我那俩丫头还会照顾人,离了她我只怕还不习惯的,便想将她多留两年,其他的事情不着急。”
这话是说给张夫人听的,也是说给沈氏和邹姨娘听的。
听懂的人都含笑不语。
张夫人却越看越欢喜,只当听不懂老太太的话,直言道:“那正好,等将来您有那个意思了,可得第一个支会我。不然,我可就要日日都来叨扰您的,不把您徐家的门槛踏烂了,我是绝不会走的!”
一时满座都笑了起来,真被逗笑了的,顺势而为,跟着附和的都有。
等笑够了,徐老太太便寻了借口,打发徐宁下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邹姨娘就追了上来,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了僻静之处:“我方才都打听清楚,那张家哥儿落了单,往你二哥住的方向去了,你赶紧过去!”
徐宁没动,一双清澈的眸子紧紧盯着邹姨娘,平静地问道:“姨娘要我不顾名声去勾引一个外男,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二哥?”
邹姨娘一愣,随即猛地转开视线,根本不敢看她:“你、你想什么呢?我自然是为了你好的!跟、跟你二哥有什么关系?你、你别瞎想,娘还能害了你吗?”
只有在讨好徐宁,需要做些对徐停有利的事情时,她才会自称“娘”。
徐宁冷笑,在心底对问出这个愚蠢问题的自己狠狠抽了一巴掌。
她抽出手,冷淡地偏开头,淡漠道:“姨娘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邹姨娘期望的方向去了。
邹姨娘不敢跟过去,够着脖子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仔细看了看,确定她是往自己说的那个方向去了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刚走,李姨娘就拽着徐妤出现了。
“你赶紧跟过去,若瞧见些不干不净地就叫人!”李姨娘绞着手绢,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意思,“我倒要看看,出了这样的丑事,老太太还护不护得了她!”
徐妤把玩自己鬓边的小辫子,高傲地笑道:“她不就想攀张家这门亲吗?娘,你就看着吧,我不仅要她名声尽毁,这门亲还要她想攀攀不了!”
说罢,她将手中小鞭子一甩,趾高气扬地就要顺着徐宁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姨娘忽然瞧见什么,眼皮一跳,忙叫住她,将人拉回身边来左右看了看:“方才出门时,我替你配的那条帕子呢?”
徐妤在身上摸了摸,并未摸着什么帕子,又着急去追徐宁,便有些不耐道:“定是忘在屋里忘了拿……哎呀,你放开我,那小蹄子要不见了!”
说罢,急急忙忙地将人推开,就跑了。
李姨娘忧心忡忡地叫了她好几声,也没能将人留住。
*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避免太多的人知道,徐妤追过去时,身旁连个丫鬟也没有。
但让徐妤追了一路,却连徐宁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不是说往二哥这边来了吗?怎么半个人也没有!”他咬牙跺脚,小声骂道,“真不要脸……”
还没骂完,她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姑娘,这可是你掉的东西?”
徐妤吓了一跳,倏地转头,就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身着兰苕箭袖,外搭一件草白圆领衫的少年公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方绣着绒花的鹅黄手帕——正是方才出门时,李姨娘为徐妤配的那条。
今日晋国公府除去陈家和张家外,便再无外客,徐妤又曾在暗处见过来提亲的陈伯礼一回,是认得他的,眼下这个人她却不认得。
她一面打量着,一面暗暗猜测他可能就是随张夫人一道过来的张家独子,张沉云,邹姨娘和徐宁都要攀附的对象!
徐妤还以为是碰不见人的,正打算不甘心地离去,谁曾想又这样巧遇上了。
她暗暗得意,刻意扬起那张娇艳白嫩地脸来,缓步上得前去,要将手帕自张沉云手里抽出来,轻轻道:“是我掉的,多谢你……”
话未说完,张沉云手一紧,倏地就将帕子从徐妤手里抽了回去。
他看着眼前人稚嫩白净的脸,压着心里的荡漾,戏谑笑道:“为了寻到这帕子的主人,我追了姑娘一路,姑娘只一句多谢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