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安抚他们。但有一句,是真的。还请你务必放在心上。”
陆沉的表情突然变得正经。
被他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宁绾也不由变得紧张了起来。
陆沉严肃着脸,戴着的眼镜给人一种莫名的严厉感。
“幼幼她很在乎你,也很珍惜与你的感情。”陆沉说:“我知道从前,你和幼幼的关系算不上特别好,幼幼对你,似乎一直抱有负罪感……可是自从找到你以后,幼幼她变了很多。”
“她变得开朗,变得明媚,变得闪闪发光。像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小太阳……”
陆沉的视线,不自觉地越过宁绾,眺望向大门外。
良久,意识到自己失言,陆沉微微俯身:“抱歉,是我冒昧唐突了。”
宁绾迟钝地摇了摇头。
“宁家那边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要是再遇到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联系我。幼幼在车上等很久了,我不放心。先告辞了。”
说罢,陆沉微微鞠躬,随后离开。
宁绾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回忆起陆沉的话,心中困惑。
宁幼对她有负罪感?
为什么?……
……
陆沉从医院离开回到车上的时候,宁幼就坐在副驾驶座上。
车子被停靠在一个巨大建筑的阴影底下。
日落的黄昏,光线昏暗。
带给人无限的悲凉感。
宁幼的视线静静地落在车窗外,眺望夕阳,将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但因为腹部的隆起,让她的动作稍显局促不适。
可宁幼却依旧坚持环抱着小腿。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带给她短暂的安全感。
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宁幼没有任何动作。
陆沉轻手轻脚地上车,关好门。
安静了一会儿,陆沉主动提道:“幼幼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家里阿姨去做?”
车厢内一片安静。
陆沉又说:“要不今晚我们去外面吃好不好?幼幼不是想吃湖底捞很久了吗?点一份不辣的菌汤锅,再加一杯不加冰的珍珠奶茶好不好?”
宁幼依旧没有回答。
陆沉无奈叹一口气:“宁绾那边……”
听到宁绾的名字,宁幼终于给出了一丝反应。
她张了张嘴,哑着声音问:“我爸妈他们……他们有没有为难绾绾?”
“没有。”
可谁知,宁幼轻笑出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怎么可能会没有……像他们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在得知绾绾回来后,恨不得将她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压榨得彻底!”
“的确没有。”陆沉叹息:“爸妈的要求简单,不过是想要获得一笔赔偿。那笔钱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负责处理的。”
听到陆沉的话,宁幼眸底的冷意更深。
也是啊。
在他们眼里,已经结婚生子的宁绾身上,的确是再寻不到任何价值。
她既不像宁幼,乖巧又听话,最是好摆布的棋子。
也无法相亲联姻,为家里获取好的经济资源。
再讹诈一笔钱,于他们而言,或许是最物尽其用的法子了……
……
“陆沉你知道吗,从前绾绾在家里过得很不好。妈妈在生出我和绾绾两个女孩后,就失去了生育能力。在我小时候,听到奶奶骂最多的三个字就是【赔钱货】。后来奶奶去世了,又因着我早出生几年,听话懂事,所以爸爸妈妈爱我多于爱绾绾。”
“爸爸妈妈将所有精力放在我身上。从小到大,她是家中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一个。在我身上每一件穿的、用的,都是最新最好的。而绾绾,只能用我剩下的。”
窗外的风儿悬着圈儿,带动树上的叶子盘旋。
“有一次我问妈妈,为什么不能给妹妹也买新的。妈妈回答我说【就是个赔钱货,一点用都没有】。那时候,我竟然还无比庆幸自己比绾绾早出生两年。至此我变得更加努力、更加努力。因为我也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妈妈口中没用的赔钱货。”
“渐渐地,耳濡目染得多了,甚至就连我自己都相信了绾绾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我开始变得讨厌她、憎恶她。在学校里从不承认她是我的妹妹……直到有一天吵架,我脱口而出骂她【你就是个没用的赔钱货!】”
话出口的那一刻,宁幼整个人都傻了。
赔钱货这三个字,从宁幼的奶奶开始。
循环到苏琳这儿,没想到某一天竟又兜兜转转,回到了自己口中。
“这不是你的错,幼幼。当时的你太小了,没有可以反抗父母的能力,受这种畸形的教育模式影响,很难正确地分辨是非。”
“这不过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宁幼无力地摇摇头:“其实在当初绾绾离家出走的时候,我还挺为她高兴的。她胆小了一辈子,也总算是做了一件勇敢的事情。”
“可是……”
宁幼的声音哽咽,哭腔浓重。
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10月的天气,微风中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
陆沉发动车子,将车窗都关紧。
“陆沉。”良久,宁幼突然开口:“你想不想和我离婚。”
陆沉的表情冷静,但内心早已掀起了汹涛骇浪。
他假装没听见:“走吧,我们去吃火锅。”
可偏偏宁幼不依不饶地追问:“我刚才说的你有听见吗?陆沉,我……”
【嘎吱——】
陆沉猛踩刹车。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蓦地收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语气平静地问宁幼:“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还是你讨厌我?”
“不是的,你很好。你真的很好。真正该为此感到羞愧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当初我会嫁给你,不过是因为我父母看上了陆家的钱。这点你不是不知道。”宁幼捂着双颊,情绪失控:“这些年,我们家从你、从陆家身上拿了多少的钱,谋了多少便利,你根本就不知道。”
“陆沉,你是个商人,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些年能在你手底下讨着便宜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可是你知道吗,你成交过最失败的一笔生意,就是娶了我!”
最后那一句话,宁幼几乎是吼着出声的。
躲避了许久逃了许久,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他:“不过是肚子里多出来的一块肉。你想要,多的是女人想要给你生。没必要的……你真的没必要的……”
“……不值得的,这一点也不值得。”
嘴上说着不值的话,可不知不觉间,宁幼的脸上早已落满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