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看输液管的水滴。
虚弱地笑道：“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觉得活着没什么盼头，看不见任何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红缨不懂为什么这姑娘小小年纪却有了这种念头，刚想劝导几句。
床头柜上小雪手机的铃声就响了——红缨觉得小雪醒来以后会看手机，便一起拿了过来。
小雪接过，看见备注为‘妈’的来电信息之后，痛苦地闭了闭眼，等了几秒才缓缓摁下接听键。
话筒那边传来冷漠的质问声：“是不是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可以当我死了？不就是说你大学白读了而已，说你自私吗？你有必要气我那么久？我是说错了吗？”
小雪眼神空洞地听着声音逐渐拔高的那些话，并没有说话。
她的妈妈反而更变本加厉：“你是哑巴了吗？谁给你的胆子不回答我的话？别人家的孩子刚毕业就能月入十几万，你呢？都大学毕业一年了，还每个月只能赚五六千。”
“家里本来还指望你帮衬帮衬，你弟弟马上就要高中毕业，大学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呢！”
“你爸爸天天在外面搬砖累得要死，你从来都不会心疼我们，你就是冷血！”
“早知道当初我该让你高中毕业以后就嫁人的，这样还可以给家里赚点彩礼钱，不至于让我在邻居面前那么丢脸！”
“说话啊！你是死了吗？！”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激烈，小雪妈妈缓和了些，又严厉地问：“你这个月涨工资了吗？还是拿那六千块钱？”
小雪麻木地说：“没有涨工资。”
“还是没有涨？！”
小雪妈妈尖叫着反问。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电话那头叹了无数口气。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现在拿两万块钱给家里都做不到，以后咱们一大家子该怎么指望你？”
“你自己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真的不行，钱太少了。”
“还有，你外婆前段时间住院了，你记得给她打电话安慰安慰她，然后再给你舅妈包一万块钱红包，算是我们家里的心意。”
她抱怨和嘱咐完，才终于想着问问自己女儿的境况：“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不好。”小雪望着窗外被风吹落的树叶，“我吃安眠药自杀了，刚抢救过来。”
她说这话的语气很平淡。
仿佛只是在讲述其他人的事情。
那边静了几秒，猝然爆发出刺耳的骂喊声：“你怎么了就那么想死？！我跟你爸压力那么大也没想着死呢！千辛万苦地把你拉扯到大学毕业，你现在给我自杀？！”
“我是上辈子跟你有仇吗？！好不容易把你生下来，你要这么害我！”
“你压力有那么大吗？！谁不是这么活过来的？！”
“你就是性格缺陷！内向又不爱跟人说话，我看见你那张臭脸我就烦！外婆和舅舅舅妈他们都觉得你不懂事。”
“我当初就不应该供你读书！”
“你想死就直接死外边好了！死了也不要喊人来让我给你收尸……”
她的骂声戛然而止，因为红缨忍无可忍夺过小雪的手机把她妈的电话挂断了。
“妹啊，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听了，她不配当你妈。”
红缨简直都要气疯了。
哪有亲生母亲对女儿如此恶语相向的。
怪不得小雪会忍不住轻生。
这谁听了心里好受啊？
飘在空中的岁岁听见全程，都没忍住心疼小雪姐姐了。
这个妈妈说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雪姐姐好可怜。
小猫咪显然也很心疼小雪，安安静静地趴在小雪头侧。
红缨建议小雪：“以后不用再跟你妈妈联系了，把她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小雪茫然无措地摇摇头。
“其实我之前试过不联系我妈，但是就像我妈说的那样，我性格有缺陷，总是胆小又心软。”
“不联系的那段时间我过得很轻松，结果只要我妈给我发消息，我就会回复她。”
“我实在是做不到完全断绝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
“我是我奶奶带大的，我奶奶也是个不会大声说话的性子，其实我很像我奶奶。”
“之前每当我和我的朋友倾诉，她们就会恨铁不成钢似的问我为什么不逃离原生家庭。”
“可我的家庭哪有那么好逃离呢？”
“上次我换了工作生活的城市，我妈找不到我就跟疯了似的，打我亲戚、朋友、同事甚至是前男友的电话。”
“我是真的很懦弱，不敢反抗。”
“渐渐的，我的朋友不再和我谈心，我的男朋友也因为我妈经常去骚扰他，问他彩礼的事情而和我分手。”
“我很孤独。”
“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一些长得很可爱的小猫，觉得很治愈。”
“其实在准备养猫前，我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因为我妈很讨厌动物，小时候只要我跟野猫玩，我妈就会批评我。”
“但后来我还是鼓足勇气，去宠物店买了只狸花猫。”
“有了我们家咪咪之后，我真的过得很开心。有时候还会忘记去找心理医生，面对我妈的时候，也会耐心地解释。”
“可是前段时候咪咪得了猫传腹彻底离开我了。”
“我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红缨握住小雪的手。
“胡说，内向和性子软才不是你妈说的什么性格缺陷呢。就是因为有那么多种不同性格的人，世界才会丰富多彩。”
“而且你很勇敢。”
“你能忘掉自己童年时期的阴影，养一只小猫，就代表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你想轻生这件事，我理解。”
“当然我也不会要求你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而活着。”
“小雪，你去过湘西吗？”
小雪愣愣地摇摇头：“没有去过，我是北方人。”
红缨笑道：“湘西是我的家乡。”
“有千奇百态的红石林，也有风情和魅力并存的凤凰古城。”
“你连这些绝妙无比的景色都没有看过去过，就想着结束自己的人生，未免也太遗憾了吧。”
“听姐的，出去旅游。”
“如果你旅完游，还想着离开的话，那姐绝对不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