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店员奇怪的眼神，何佳蓓掏出刚刚三哥给她的两百块钱，说：“这小区你知道的，经常有什么蟑螂啊、老鼠之类的，弄得我烦死了。”
店员不疑有他，接过钱道：“想药倒耗子的话不用多少，你小心别让人吃到了。”
何佳蓓兜里揣着那一小包耗子药，用剩下的钱买了半只烤鸭和一瓶橙汁，站在暗处把那一小包粉全部都倒了进去。
她做完这一切才战战兢兢地回了何珊租下的那个小单间。
一开门，她就被一股暖气扑了满面。
连手上、脚上生出的冻疮接触暖气之后密密麻麻的痒了起来、她用手抓了抓，才慢慢走进去。
竭力用正常的声音说：“妈，家里哪来的煤炭烧火啊？”
何珊正盘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角落里虚空的一点，听到何佳蓓的声音才扯了扯嘴角，“回来啦？快来吃饭。”
那张吃饭的小桌上居然摆着两盘荤菜，包括何佳蓓爱吃的狮子头。
她心里越发诧异了：“你哪来的钱？”
何珊转移话题道：“你问那么多干嘛，不是一直吵着想吃肉吗？饿了吧？”
何佳蓓没再多问，她坐到何珊对面，把橙汁和烤鸭放上来，“妈，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那么说你的。我刚去街边乞讨了，一位好心人给了我两百块钱。你不是喜欢喝橙汁吗？今天多喝点。”
她说着，就把橙汁倒进了塑料杯子里，因为手太抖不小心漏了几滴出来，“今天太冷了，我的手都僵了。”
她心虚的找补：“快喝吧。”
何珊捧着杯子，仿佛这里面是什么琼浆玉液，“蓓蓓长大了，妈妈刚刚不应该打你的，是妈错了。你放心，妈妈以后尽量给你一个好的生活。”
何珊的语气太不对劲，何佳蓓虚浮的眼神这才落到她身上。
何珊的布袄领口的扣子崩开了好几个，头发随意的扎着，手腕和脖颈处多了好几道手抓的痕迹，嘴唇都是肿的。
她感觉到女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连忙用手捂住了脖子，尴尬道：“附近那个卖废品的老宋喜欢妈妈很久了，妈妈想着你爸去世以后也没能再找个人，就答应了老宋的追求。这样咱们母女也有个依靠。”
何佳蓓神色莫名的说：“我记得老宋已经六十岁了。你买这些东西的钱……”
“快吃吧！”何珊打断她，“再不吃就要凉了。蓓蓓，算妈求你，别问了。”
何佳蓓如她所愿没有再问。
但她心里清楚，她妈虽然上了年纪，但姿色依旧还在，那个捡废品的老宋是个老光棍，天天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她妈，时不时上手摸一把。
她妈一直很嫌恶老宋，怎么可能会突然想开要给她找个继父了呢？
除非她是为了自己能吃上肉……
何佳蓓不敢再深想下去，她怕自己会中途后悔……
她拿起筷子忍着差点要被撑吐的反胃感咬了一口狮子头，又抬头看了眼她妈，“你不吃吗？”
何珊摇摇头：“妈不饿，你吃吧。”
何佳蓓默默地低头吃了起来。
“我一直后悔当初惯坏了你，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何珊深深地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但我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觉得自己的女儿自私呢？妈妈没本事，让你只能跟着妈妈吃苦。但你放心，妈妈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会让你继续读书的。”
看着手里的橙汁，何珊欣慰地红了眼眶，“我闺女还记得妈妈喜欢喝橙汁，妈妈心里高兴。”
她端起橙汁就要一饮而尽。
手上却突然一痛，装着橙汁的杯子被一股大力猛地掀翻在地，“别喝了！”
何佳蓓疯了似的大喊：“你疯啦？！这里面我加了东西！”
何珊傻了：“什么……东西？”
“我加了耗子药！”何佳蓓捂住眼睛，撕心裂肺的吼，“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动摇我啊？！明明我碰上了三哥，可以一脚踹开你去过好日子的！”
何珊再也坚持不住的软下身子撑住了地板，“所以你买这些就是……就是为了毒死我？”
何佳蓓不再说话，她默认了。
何珊先是呆滞了许久，才带着一抹绝望笑出了声：“没想到，我的女儿第一次那么孝顺的原因居然是嫌弃我这个母亲阻碍了她的好生活。”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怪我。”
何佳蓓被愧疚和痛苦淹没了，“我也不想的，可是三哥那里只能住一个人，他以为你去国外抛弃我了。这真的不能怪我，我实在接受不了现在这种生活。”
她不断给自己找理由，想说自己是迫不得已的，她不是故意要犯错的。
何珊却充耳不闻，她眼里的那点光快要熄灭了，“既然你跟着我这么痛苦，我就成全你吧。”
何佳蓓兀的抬起头，“什么？”
“你去你三哥那吧。”何珊已经被打击折磨到了面无表情，“就按你说的那样，我去了国外一辈子都不回来了，让你三哥好好照顾你。”
“你是说真的？”
何佳蓓面露喜色，立马站了起来，“你不会再联系我了吗？”
“不会。”何珊精疲力尽的说，“我就当你已经死了，不会再去打扰你。”
何佳蓓想笑又硬生生忍住了，“你不要怪我，只要是个人都会想过好生活的，你放心，等我安顿好了，再慢慢告诉三哥关于你的事。我会来接你的。”
何珊已经心力交瘁到做不出任何表情，“快走。”
何佳蓓看着她咬了咬嘴唇，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出租屋，背影仓促到好像后面有魔鬼在追赶她。
何珊看着这间狭小的出租屋，她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脸上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大窟窿。
她愣愣地看着桌上的那瓶橙汁，半晌，才举起瓶子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她毫不犹豫打翻了装着煤炭的火炉。
烧红的煤炭接触到地面之后，很快就燃起了一片火，不过区区几分钟的时间，火势便蔓延到了整个房间。
大火灼烧着皮肤，何珊第一次感到如此轻松。
她眼角留下一滴眼泪，在心里喃喃。
“蓓蓓，这是妈妈最后能为你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