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林意澜照例去请安，林首辅招招手示意她上前，将信件递给她道，“信，我是还给你了，你的亲事我不插手，不过我还要单独见见周家小子，若是过不了我的考验，别怪爹爹无情。”
林意澜料想不到昨日一段争辩，还能有意外的收获，收好周景熙写给自己的信件，不由轻快道，“您见了他，必定也会觉得他不错。”
林首辅瞟了眼楚聿云，他面上看不出神情，默不吭声坐着。暗自叹息，多好的人选，可惜女儿偏不要。不过你小子再不想点办法，只怕真的要出局了。
楚聿云听到她与林首辅的话，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道，刺痛急速地蔓延了全身，垂眼掩去眼中的黯淡，假作对她的欣喜无知无觉。
嘉阳公主将几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自己的儿子，怎会不了解，他垂眸间的失落还是被嘉阳公主注意到。
嘉阳公主不动声色道，“文瀚若是得空，也帮聿云参详下，聿云如今也二十五了，我选的姑娘，刘太傅的孙女，世家教出来的贵女，刘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他一直搪塞我，也不知是不是害羞，他的亲爹也不知日日忙甚，文瀚帮我劝劝他。”
林首辅老神在在未接话。
楚聿云未料到，母亲当着林意澜的面提起他与刘家小姐的婚事，更是心情烦闷，起身道了句，“林叔叔，母亲，意澜你们慢用，我今日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就仓猝离去。
林意澜觑见嘉阳公主一脸的被气到的模样，看来反骨仔也是挺让他母亲操心。当初听说世家子弟难免要拿婚姻做筹码，为家族荣耀添砖添瓦，怎么他毫不顾及？
林意澜自顾用膳，等亲爹起身，就随他一道走。
林首辅看着女儿满脸写着小心思的模样，“今日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意澜要送我去朝参？”
“顺道而已，我今日刚好要出门，爹爹朝参刚好路过，就带女儿一起。”林意澜站在马车边上等着父亲点头。
“上来吧。”
林意澜利索地爬上马车坐着，盘算怎么开口。
林首辅注意到眼女儿如松鼠提溜着双眼，想也知她这是又准备新的花样同自己斗智斗勇，瞧着就觉有趣，心中不无遗憾地想，前十八年的时光，自己终究错过了。
林意澜心里也拿不准亲爹的想法，说他对自己不亲也不对，自从回来后，他事事顺着自己。觉得他对自己还不错，但事事又都是自己向他争取来的。
林意澜琢磨着，亲爹莫不是把调教下属的方式，拿来对付自己？不行，婚事还是要趁早定下来，免得节外生枝，想到这，朝他道，“爹爹说要考验周家的公子，那爹爹准备什么时候让人来见你？”
林首辅睨了眼女儿，“回来还没多久，就着急嫁出去？就这么不想多陪陪爹？”
“女儿倒也不着急嫁人，只是怕有些人拿女儿的婚事做文章。”
“哪些人，你同爹说说。”
“您的夫人在秋日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说要给我指婚，仿佛我就是只阿猫阿狗，还把外祖母气到了呢。”
“放心，爹心中有数。爹是当朝的首辅，你是我的掌上明珠，除了那几位公主，也无人地位能越得过你。京师大把的青年才俊，任你挑选，何必死心眼认定周家小子。”
“哼，不挑。”
“意澜，当年旧事未必如你想的那么复杂，怪只怪父亲疏忽害了你母亲。历来规矩是用来约束他人，而不是用来束缚自己，爹知道你在陵州的事，你与聿云相处过，不觉得或许聿云才是更适合你的人。”
林意澜没想到亲爹还会再提这事，微微一愣，慢慢垂下眼眸，看着案板上冒着热气的清茶，袅袅白烟随着茶冷却下来后，消散得再无踪迹可循。
隔了许久平静道，“我与他在陵州相处时，我承认与他性情相投，投契可以引彼此为知己。可是单靠这些撑不了一辈子，我与他有太多相似的地方，遇到相左之事，我们都只会想要改变对方来迁就自己，所以哪怕抛开母亲之事，他也不是我心中的良配。”
“而周景熙不一样，他虽是世家规矩教出的贵子，可骨子里还透露着天真烂漫，我与他相处多年，他会尊重我的选择，会事事迁就我，从未令我为难。更何况陵州书院八年，我当初以商贾身份求学，他替我解围，帮了我不下数次。
与他一处，我觉得快活自在，我以为能遇见他，是老天看在我可怜的份上，给我的一份补偿。爹，您说是不是这样？”
林首辅注视着女儿，那始终萦绕在心头的遗憾又聚集一起，让他心酸又欣喜，如此聪慧通透的孩子，若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再有自己的教导，只怕不输任何男子，可惜......小姑娘一心想要嫁人呢。
“既然意澜想好了，爹爹过几日休沐时，见上一见你认定的周家小子。”
“爹爹要瞧仔细了，定不会失望。”
林首辅饮着口清茶，“事情也说了，再不下马车，莫不是要跟着爹爹一同进宫？”
林意澜掀开帷幔一角，发现远处就是宫门，摇摇头忙道，“女儿先下车了，爹爹莫要太辛苦。”
林首辅看着她欢快离去的模样，眼中笑意充满了慈爱，摸出袖中一方褪色泛白的帕子轻轻摩挲，安知啊，我们的女儿可比我活得通透，想必你也知道，女儿聪慧得与你一般。
马车停稳，车外传来双吉的声音，“大人，到了。”
林首辅将帕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袖中。闭了闭眼，周身的气势陡然聚集，再睁眼，又是众人眼中沉稳威严的林首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