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宴的前一日,林首辅早早散衙归家,令嘉阳公主意外,没想到文瀚今日能如此早散衙,陪她娘俩用膳,要知道自从文瀚当了首辅后,已经快三年不曾在家用晚膳,每日能一起的时光也就是早膳的时候。
还有前几日那贱人的女儿回来,他特地午膳的时候回来。嘉阳公主想起此事,心中的喜悦微微退了几分。
嫁给文瀚后,十多年相处,他这人冷静自持,对待事情从来理智得让人心寒,当年,自己与楚挽春和离后,苦等了他五年,才如愿嫁给他。
那几年,圣人帮着自己旁敲侧击向他,可惜文瀚从来一句要为先夫人守丧,暂无续弦之意推脱开。
待到第五年,他升任三品侍郎的第二年,圣人半开玩笑半施压说,林爱卿能力出众,不过身边还缺位贤内助打理家事,否则怎能安心为朝廷做事,嘉阳公主多年痴痴等待,也不知能不能等到。
终于,嘉阳公主等来了他的那句公主金枝玉叶,给他做续弦只怕委屈了公主。
怎么会委屈,能嫁给他就是自己的毕生心愿,当初他高中探花郎,自己第一次见他就下定决心非君不嫁,谁料被江家的贱人抢了先,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只是嫁他之后才知,他这人心中只有朝廷公务,常常一等等到半夜人才回来,有时候更是宿在书房。某日,自己进宫去见圣人,抱怨文瀚公务太忙,无暇与自己吃顿饭云云。
隔日,文瀚难得的早下了值回来,陪自己用晚膳,同自己说,日后除了公务紧急时候,都会在家陪自己用早膳,莫要在圣人面前再提起家中之事。
她听出了文瀚言语间的敲打之意,可那又如何,谁让自己欢喜他,他醉心于公务,自己醉心于他,只要守候在他身边就好。
今日眼见他回来如此早,能同自己和儿子一起用膳,脸上欣喜藏都藏不住,吩咐厨房做了他爱吃的菜,可惜嘉阳公主的开心没能维持到晚膳结束。
林首辅拿了一张礼单递给她,嘉阳公主不明所以,扫了一眼,上面都是难得的宝物,价值不菲。同她道,“这是明日送去给意澜的礼单,东西都放在东厢房侧间,夫人记得让人送去鹤鸣苑。”
嘉阳公主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死心地问,“文瀚,贺礼我早就备好了,你不用再另外准备,何况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林首辅放下筷子,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你备好了礼,这些是我做父亲对意澜亏欠的弥补,劳烦夫人明日都一起带去。”
说着捏了捏自己小儿子的脸,“小琪记住,明日宴会上见到姐姐,不许像那日一样给姐姐难看,否则爹爹定饶不了你。”说完站起身与嘉阳公主道,“我用好了,先去书房忙会儿,夫人慢用。”
嘉阳公主望着他离去,满脸涨红,气得说不出话,自己与他陪伴怎会不知他此举的用意,分明是偏心林意澜,为了那贱人的女儿,还敲打起儿子。
她与林琪竟还不如那十几年没见过的女儿重要,他给的礼单,上的东西件件难得不多不少正好筹齐十八件,想起那贱人的女儿今年刚好十八岁,只怕早已为人准备好。他何时为自己如此费过心思?
眼见人走远了,她才怒不可遏地将桌上的碗碟扫了一地,不顾小儿子被她此举吓住,自行回了后院。
苏姑姑眼见公主这回气得不轻,可她若是说老爷的不好,指不定还要挨顿排头。
只得拿大小姐开刀说事,“公主莫气,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当,首辅说不得也是随手安排,怕落人口实,再说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十几年不见得女儿,能有什么感情。您与小公子在首辅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嘉阳公主一通发泄后,又后悔自己小题大做,在文瀚面前失了温婉,冷静下来这倒是听了进去苏姑姑的劝说,十几年不见得女儿,确实没有多少感情,还怕她在文瀚心中的地位越过自己不成。
不过之前文瀚特意嘱咐她收拾出一处院子,待林意澜回来长住用,往后日日在跟前,那孩子又与那贱人十分相像,没有亲情也得处出亲情来,不成得想个法子,把碍眼的人弄走。
苏姑姑跟在公主身边多年,怎会瞧不出公主的心思,察觉到公主听进了劝,大着胆子,“公主若是不想大小姐在跟前杵着,不如给她随意指户人家嫁出去,她今年也十八岁了,放眼京师,有几家女儿这个年纪没出嫁的,再说您是她继母操心她的婚事是合情合理之事。”
这番话说到嘉阳公主心坎里了,一想到能摆布那贱人的女儿,嘉阳公主顿时神清气爽,“苏姑姑,这么多年还是你最合本宫心意。”随手摘了指上的玛瑙戒指,扔给苏姑姑,“赏你的,又帮本宫解决了一件心腹大患,前头我不小心打翻的盘子,让人处理好。”
苏姑姑一下子就明白,公主不希望首辅知晓她刚刚大闹的事,连声谢恩,称为公主分忧是奴婢们的职责。
林意澜连着好几日赶鸭子上架般,跟着学习礼仪熟悉京师世家关系,终于到了八月十二。
秋日宴是在晌午举行,天蒙蒙亮时分,林意澜已被唤起身来,由专门请来的妆娘为她梳妆打扮。
想着先前自己问过舅母,鹤鸣苑历来接待的宴会,都是世家勋贵晋升、大寿等宴会,自己的接风宴如此大办是否过于隆重。
舅母同自己说,这是外祖母的意思,老人家心疼她这么多年离家,连及笄礼都无长辈帮着操持,心中倍感亏欠于她,再一想到死去的女儿,难以忘怀,所以老人家想要将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在她身上,她只需接受就好。
林意澜一番收拾好后,就见蔡默默在旁看着自己,哭哭笑笑,“嬷嬷是喜极而泣?”
蔡嬷嬷忙抹了眼泪,“是呀,小姐,嬷嬷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小姐今日美的倾国倾城,仿佛神女下凡。”
林意澜扑哧一笑,同新萤白翠几个打趣道,“嬷嬷说我是神女,我这一身打扮她也亲自上手,她这哪是夸我,分明就是夸她自个的手艺。”
一番打趣,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大笑。
江夫人来寻林意澜时,见一屋子的人喜气洋洋,看着令人心生欢喜。仔细瞧了番,一切都已妥当,安排人出门出发去鹤鸣苑,今日是大好日子,在马车上又是交代江醒一番。
林意澜娇笑道,“舅母怎么比我还紧张,来喝口茶,等等去了鹤鸣苑,又有您忙活的了。”
江夫人接了茶,也打趣她,“你也清闲不了几日,今日你这一身打扮出现在人前,不知往后家里的门槛要被多少提亲者踏烂,不知周家的三公子......”
林意澜羞赧地摇了摇舅母衣袖,“舅母,我不敢了,您莫在打趣我了。”
江老夫人见她如此,轻轻握住她的柔荑,“傻姑娘,莫害羞,这是好事,一家有好女,百家求。”
林意澜红着脸,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