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醒从梦中醒来,马车外面昏暗,让她有股还在梦中之意,含糊地叫了声,“婆婆。”
身侧的蔡嬷嬷以为他叫自己,诶了声,“公子,我在呢。”
江醒抬起头见是她,意识回拢,“我们到哪里了?”
蔡嬷嬷帮着她理了理头发,“秋瑞刚说已到北宁小镇,这里离京师不远了,晚上我们要在北宁小镇过夜,明日赶路不到午时就能进城。”
“新萤秋信他们还没到吗?”
马车外的秋信听到小姐说起他,打马靠近马车,出声,“公子,我们日落前就追上你们了,那会蔡嬷嬷说你在休息。”
江醒掀开车帷,“想必一路赶着,辛苦了。可有遇到事?”
“不曾,一路顺利。”
“那就好。”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车外响起秋瑞的声音,“公子,晚上我们就在此处住一晚。”
江醒下了马车,不知为何,越是靠近京师,总觉得飘忽不安,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的缘故。
用了晚膳,蔡嬷嬷过来收拾,眼见着嬷嬷要走了,江醒出声,“嬷嬷晚上陪我睡可好,就像小时候那样。”
蔡嬷嬷笑着看他,连声应和,“好,嬷嬷先去收拾干净了,再来陪小姐。”笑着出门,小姐是近乡情怯了。自己也十八年没回京师,也不知那些一起的姐妹都如何了。
这时节正是暑热之际,屋里放了特地与店家买来的冰块,但还是热气不散。江醒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蔡嬷嬷一下一下为她扇风,“嬷嬷,你与我说说我爹的事。”
“关于老爷,其实奴婢也知之不多,林家听说祖上也是名门后来落魄了,林家老太爷太夫人很早就离世,老爷也并无其他兄弟姐妹。
当年老爷金榜题名,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相貌和才学都是一等一地出众,前途无量。传言说他被派去西北的那几年,是因为他被皇家公主一眼就相中,他在殿上拒婚,说早已有心仪对象。
后来老爷调回京师后,就与夫人定亲,传言还说夫人是被迫嫁给老爷,当年奴婢跟着夫人陪嫁到林家,老爷和夫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夫人怀了小姐后,老爷高兴得很,时常寻来一些小孩玩意带回来,让夫人收着,留待你出生后给你玩。
后来夫人与你接连出事,你外祖家与老爷就有了隔阂,当年害死夫人和害你的凶手,是老爷认的义妹,奴婢知晓的也就这些。”
江醒默默听着,刘婆婆是母亲的奶娘,经常会说起母亲,等刘婆婆离开自己以后,蔡嬷嬷也会说起母亲。
可关于父亲,她们皆是回避的态度,这么多年,听到父亲的事屈指可数,或许当年的事父亲确实有过错,否则为何婆婆和嬷嬷都说外家与爹关系不亲了。
他静静想着,不知何时睡着,嬷嬷将冰块挪远些,怜爱地看着睡梦中的小姐,夫人千万保佑小姐。
大概靠近京师的缘故,来往赶路之人多,天不亮外头街上已开始热闹。
蔡嬷嬷和新萤为江醒换上女装,梳上发髻,江醒第一次做女装打扮,看到镜中的画上柳黛,涂上唇脂的面容,怔怔的盯着,觉得熟悉又陌生。
又忆起她们都说自己像娘亲,如今镜中姑娘装扮的自己,或许有娘亲年轻时的三四分相像,转向嬷嬷,忍不住开口,“嬷嬷,我……真的像娘亲么?”
蔡嬷嬷看着第一次做姑娘装扮的小姐,眼眶红了,“像,和夫人做姑娘的时候很像。”
江醒回过头看着镜中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怔怔地想,原来娘亲长这样。
江醒一行人清早赶路,不到巳时就进了城门。
刚进城就一官家奴仆打扮的老嬷嬷领着人上来问,马车里可是陵州来的江小姐,她是江家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蔡嬷嬷一听,掀开车帷,惊喜地看着来人,“李嬷嬷,我是小容啊。”说着迅速下了马车,走到李嬷嬷面前。
李嬷嬷拉着来人仔细分辨,果真是小容,激动地握住着她,“小容,十几年不见了。”
蔡嬷嬷红着眼眶,“是啊,十几年不见了,小姐,小姐在马车里。”领着李嬷嬷到马车边,“小姐,江家派人来接我们了。”
江醒早就听到车外的动静,掀起车帷,颔首叫了声李嬷嬷。
李嬷嬷看到马车里的面容,顿时愣住,嘴里喃喃道,小姐,小姐。
蔡嬷嬷心知她这是将小姐认成了夫人,小姐和夫人确实长得很像,不过相处久了还是能分辨出来,夫人是温柔明媚,而小姐或许是自小不在长辈身边长大,看着更为清冷散漫。
她扯着李嬷嬷的衣袖,“是,这是小姐,夫人的女儿。”
李嬷嬷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看了看四周,“瞧我,高兴得都忘了,走吧,老夫人还在家中等着表小姐呢。”
蔡嬷嬷一上马车眼泪不住地流下来,连日来心中的担忧,见到李嬷嬷后顷刻间被消除了大半。
当年带着小姐去陵州生活,从来不敢想着还有回来的一天。听到小姐说接到外祖家的来信,准备让她们回京师,她既高兴又担忧,能回京师是好事,可是小姐这么多年在外生活,回来也不知要面对怎么样的情况。
之前听说老爷娶了......娶了那位。江家虽说这么多年都在供养小姐,可人与人是要相处才能处出情分,小姐未与江家人生活在一起,老太爷老夫人心疼夫人,不知对于突然回来的外孙女会不会重视。
城门口见到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哪怕夫人不在了,老夫人仍会看重小姐,李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无论如何,小姐在京师的生活都不会差。
江醒听着嬷嬷又哭又笑,其实她都知道,嬷嬷的担心,自己何尝不是,否则明知商贾地位低,容易招人轻视,偏偏还是要从商,为的是手中有银钱养活自己和跟着自己的人。
她们对父亲避而不谈的态度、还有一直以来都是外祖家在养着自己,这些都令心思敏感的她不得不深想若是哪天外祖家不愿意再……这些问题和设想早就在江醒年幼时就徘徊在她心中。
如今,蔡嬷嬷笑着哭的模样,想来外祖家定能是自己在京师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