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聿云第二日清晨,收到了听雨的消息,“主子,昨日方公子宵禁后进城,去了江家,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出城朝京师方向去了。”
楚聿云闻言,思索方煜去江家的意图,难不成为了与江醒道别,竟动用那令牌,宵禁时段进城。方煜当真也喜欢上江醒?
“可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听雨无辜道,“主子,我……以为你待江公子不一样,所以没去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楚聿云沉着脸一言不发,吓得听雨赶紧跪下,“是属下妄自猜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责罚。”
良久他才听到主子让他出去,这是不打算责罚他?连忙起身出去,生怕晚了主子反悔。
一涉及江公子的事,主子似乎分外的宽容,上次任务失败,主子也没怪罪。听雨觉得自己摸到了主子的心思,再一想到主子适才目中沉沉,又觉得想要活命,还是少揣摩主子的想法。
楚聿云出神的坐着,自己当真待江醒不一样?连身边之人也察觉到。
刚来陵州时,听到他与婢女说起周景熙随意的态度,感到愤怒;无意间知晓周景熙对江醒的心思,对他起了杀心,要帮周景熙走回正路。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从老师那里看了他的答卷?是从得月楼借走他的手稿?
快月余的点滴相处,动了心思刻意与他交好,不出门游玩时,两人在书房看书、下棋、闲谈竟似多年老友,格外默契。
如此深想,自己竟已习惯日日见到他。
饮尽了杯中已凉的茶水,起身出门。今日与他约好了一同去爬山,不知昨夜的事,会不会影响今日的行程,他皱着眉头边走边想。
江醒收拾好,出门就遇着已在等候的人。
楚聿云坐在马车中,见他出来,笑着朝他伸出手,江醒未曾犹豫,握住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马车前行,楚聿云注意到他拿着书翻看,神情与往日无二致,不知方煜昨夜同他说了什么,看不出他的喜怒。
江醒指着书中写的还有处荒废的小院,递给楚聿云看,“江师兄,既然我们要去求真,不如连书上说的小院也一起找找,是不是真的存在。”
楚聿云察觉他心情确实不错,想来昨晚方煜是与他道别。唇角上扬,“好啊,在下舍命陪君子了。”
到了山脚下,江醒下来望着前方不高的逍遥山,手上捏着图纸,把书递给楚聿云,“楚师兄,这书你拿着,图纸我拿着。等会我们就按照书上提到的小路走。”
楚聿云颔首接过书,他望向眼前的山景,虽不如之前周景熙带他游玩的那几座蔚为壮观,不过与江醒一同爬不知名的逍遥山,野趣更胜一筹。
不多时,按着书上的小道走,两人已到了半山腰,往下看,还能看到山下等候马车。
楚聿云偶尔将目光放到走在前方的江醒身上,心想他当真较真,说来爬山,就一根筋地照着书上的小路走,忍不住开口,“逍遥山虽说矮了点,不过景致也不输他处,这些树木与爬藤该有些年岁了。”
江醒抬眼移到他说的风景,爬藤和树木几乎融为一体,交织着仿似一道道墙,接话,“大概与逍遥山不出名有关,来的人少,它们就能肆意按照自己的心意生长。”
他听着有趣,“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有羡慕之意。”
“是羡慕,哪里去寻这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扎根在此处,与这一番天地日日相知相伴。”
听出他话里的念家之情,楚聿云道,“你这么一说道,倒让我也生了羡慕。”
“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也会羡慕?”
“怎么不会羡慕,人人都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世家子弟又不是什么神仙,难不成你以为他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江醒折起手中的图纸,颇为认真地看着他,“你这话我倒是听出了点心酸,我听师兄讲过,当年你偷偷去了北地边疆,连这事关性命之事你爹娘都由着你,还有什么你得不到的?”
他透过江醒清眸中看到自己,与身后的树林格格不入,恍若隔世之感,他移开目光,“说来你或许不信,我年少时也羡慕过人,那人便是景熙。”
“你羡慕师兄?”
“我娘身份高贵,我爹身份也不凡,在旁人眼中他们是天作之合。可惜,自我有记忆以来,我娘从来对我爹冷言冷语,不假辞色,而我爹似乎也不在意,在一个府中,却过出了两家人的日子。我年幼未见其他人家家中如何相处,倒也不曾觉得有异。
直到我第一次去姑母家住,姑父与姑母琴瑟和鸣,一家人和乐相处的场景,我第一次知晓原来.......家人相处能如此。
在我以为那已是最糟糕情况的时候,我爹娘和离了,当时不懂何为和离,娘搬回了自己的府邸,爹娘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我两处往来远了点,
再大点懂得更多了,就拿这事哀哀自怜,所以才会一意孤行去了北地。不过,去了北地之后,见识到硝烟滚滚,白骨堆积,一夜安眠觉都是奢侈,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有多狭隘。
那日你说的一家人整整齐齐,我后来翻遍记忆也找不到,感慨而已。”
楚聿云不知自己为何会对江醒袒露心扉,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人说起年少时的烦恼,或许江醒就是有魔力让人放下心防,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回身去看江醒,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怎么不走?是觉得我可怜吗?”
江醒不知怎么去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看着他的背影,或许年少的楚聿云用北地的惨烈强行说服他自己,可伤口愈合的过程太过残酷,所以伤疤是会伴随着他一生。
他应该是个骄傲的人,自己若是同情他,只怕会伤到他,“怎么可能,再如何,你身份高贵,锦衣玉食,父母疼爱,只是你贪心,想要更多。”
楚聿云畅快地笑出声,“你说得没错,我是贪心了,不过景熙偶尔显露的天真单纯,我却是真的羡慕,那样的家人才能养出周景熙这样的性子。”
江醒点头赞同,“师兄身上那一丝的天真烂漫在书院是独一份的存在,以前我还好奇是如何养出的,如今听你说来,着实不好养,既要有世家权贵的父母,还要父母和睦娇惯他。”
楚聿云听闻笑了笑,转身背对着江醒收起笑容,继续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