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个假期会过得兵荒马乱,可是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苏晨慕没有林慎晖,甚至苏皖宁都很少有电话过来,只是有日日的信息不断,有时候是分享自己的假期生活,有时候是分享一些八卦趣事,两人都很默契的不去提起苏晨慕。阮青青有时候会研究一些新的菜谱,有时候会去书店转一转,大多数时候只是抱着手机在发呆,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漫长的暑假居然就这么一天天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假期刚刚结束,臧婷来学校办了休学手续,随后就搬出了宿舍,走的时候没有人送她。她一个人拖着沉重的箱子一步一步走出宿舍,纤细的身影落寞无助。
这种结果她早有预感,可真正发生了,心里的那种哀伤难过还是会让她疼痛。她与宿舍里的几个女孩的关系原本就不亲近。平时除了睡觉她很少在宿舍待着,加上她本身的性格就不讨喜,所以即使她偶尔呆在宿舍里,其他人也当她不在。她知道她们不是刻意的疏远孤立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这个人而已。象牙塔里的女孩子多还是单纯的,单纯到还不懂得怎样伪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来的。不像她……伪装了太久,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怎样的了。
走出宿舍楼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熟悉的窗口站着一个消瘦的影子,阮青青似乎没预料到她会突然回头,一触到她的眼光,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睛里的失望,伤心,难过毫无遮拦的呈现在了臧婷的面前。臧婷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调开了目光。
不敢看,她知道阮青青一定是在怨自己,是该怨的……
这次,她是真的失去了最后一丝值得珍藏的东西了,大学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收获被自己挥霍掉了。友情,才刚刚萌芽就被她残忍的掐断并亲手埋葬了。
还没有离开就已经想念了,想念那个为她温暖了无数个寒夜的女孩。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冷血,原来她也会舍不得。
舍不得这段时光,舍不得阮青青……
她是唯一一个,不管她需不需要也不管她冷着脸拒绝多少次。她总是默默地为她做一些事情,固执的,不求回报的,有些傻气的做着。她错过的每堂课的笔记她都会帮她做好,临近考试时的复习资料她会整理好复印出来放到她的桌子上,还有无数个夜里的一杯温水一个橘子。不管她对她多冷淡,她总是会在别人都漠视她的时候想方设法找话题跟她套近乎。那张笑脸像永远不知道何为拒绝,何为敷衍,只会单纯的一如既往的想要贴近她那颗恶劣粗糙的心。
可是她打碎了那颗七窍玲珑心,如果阮青青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不染世俗无忧无虑的笑容,她会被当成千古罪人吧。
臧婷后来想,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选择伤害那些善良无辜的人。阮青青、苏皖宁,还有今生唯一真心爱过的苏晨慕。
可是,没有机会了……
她的世界因为贫困而丧失了尊严,被糟蹋被唾弃被侮辱,那些个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粉红色的玫瑰梦早就被日复一日的纸醉金迷玷污了。
可是,苏晨慕的出现唤醒了她对未来的渴望。他是她的梦啊,她也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她也想要一次与金钱与肉欲无关的欢爱,哪怕只是一次也好,跟自己的梦,跟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哪怕只有一次,哪怕他嘴里喊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她也觉得此生没有遗憾了。
她真的不贪心的,也没想过要从阮青青那里夺走他。她只是……她只是……
校门前停着一辆灰色的奥迪,臧婷提着沉重的行李一步一步艰难的靠近,盛夏炙热的阳光炙烤着她的脸颊,汗珠从湿透的碎发上坠落,湖蓝色的无袖衬衫被汗水沁透,贴在她单薄的背上。这样美丽的女孩这样狼狈的女孩是很容易引发男人的恻隐之心的。可是车里的男人一直安静的坐着,连眼睛都没往外边飘一下。
臧婷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抬起胳膊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拉开车门刚要坐进去,驾驶座上的男人轻飘飘的做了一句:“坐后面吧。”臧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神一黯,安静的乖巧的坐到了后面。
他曾经说过,他身边的位子只为一个人留,哪怕那个人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苏晨慕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臧婷也没说话,像是要配合两个人的心情似的,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突然下起雨来,甚至连太阳都还没来得及隐到云后,雨滴就急促的砸了下来。
车子终于缓慢地开动了,只是没一会儿,就一个猛刹车停了下来,臧婷没有预料到他会急刹车,身体猛地前倾了一下,惊疑的看向苏晨慕。
苏晨慕猛地拉开车门冲进雨中,迈开步子跑了两步又猛地停住。臧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跟着下了车。
雨越下越大,水蒙蒙的,被阳光一照,亮闪闪的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睛。苏晨慕的衬衣已经被浇透了,水珠渗进眼睛里涩涩的疼,可是他舍不得合眼。
不远处,阮青青撑着一把小伞呆呆的伫立着,手里还拿着一把硕大的彩虹伞。她安静的站在那里,急促的水花溅在伞沿儿上,慢慢的打湿了她飘扬的长发和米白色的连衣裙。
臧婷看着忘我相望的两人,心里酸涩难忍。再看看阮青青手里的彩虹伞,眼泪一下子就坠落下来。
她,是来给她送伞的吧。她还记得这把彩虹伞,是苏皖宁从网上订购来送给阮青青的,因为青青的那把小花伞太小巧,遇到大雨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刚收到彩虹伞的时候青青兴奋了好长时间,天天盼着下雨,真的下雨了又舍不得拿出来用,她那时候还想,可真傻,一把廉价的雨伞而已。
可是现在,她撑着自己的小花伞,手里拿着的却是自己珍爱的彩虹伞,她怕她会被雨淋湿。她做了那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怎么值得……
谁都不记得这场雨下了多久,也不记得三个人就这样站了多久。苏皖宁气急败坏的冲出来,将阮青青拉了回去。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了,苏晨慕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臧婷不敢打扰他,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的也急,雨停后阳光明媚炽热依旧。两个人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上的衣服慢慢被烘干了,地上的水迹也渐渐没了踪影,要不是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小花伞提醒着确实有一场雨光顾过,臧婷真的会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三天后,国际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或哭或笑的人们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幕相聚或是相离的戏码。
苏晨慕带着深色的墨镜,臧婷不知道镜片后他的眼睛是否暗藏着汹涌的暗流。
这样离开,他心里定是很失落的吧……
没有送行的人,一个都没有,连苏皖宁都没有来送他们。只有她跟他,孤单的,沉默的她跟他。
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反射的阳光洒在苏晨慕的身上,臧婷跟在后面贪恋的注视着他的背影,恍惚间觉得他像山间古树地下彳亍的幽灵,没有目的,没有归宿,没有感情,美到极致,也孤独到极致。
曾经那样灿烂夺目的男子,阳光下不染纤尘的天使,是谁夺去了他的风华,是谁让他瞬间枯萎凋亡,是她吗?
飞机上苏晨慕出神地看着窗外,臧婷出神地看着他的侧脸。飞机降落的地方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另一个国度。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事业,她甚至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可是她不怕,早在几天前他问她是要钱还是要他负责任时她就决定了,这一生,哪怕颠沛流离哪怕世人唾弃哪怕注定最后也得不到他的心,她也要跟随他,无怨无悔。
他是她的阳光,她只有这一次拥有阳光的机会,所以总是万劫不复也绝不后退。
无名指上是一枚钻戒,华丽,很常见的那种华丽。她知道挑选结婚戒指的时候他没有用心,也知道她不配他用心。所以就算戒指要缠绕好几层棉线才能勉强固定在她纤瘦的无名指上,她也没有怨言。
有他,有婚戒,不久后,她会是他的新娘。默默的将十指合拢,她第一次诚信的向上天祷告,这次,请给她幸福……
阮青青看着渐渐被其他舍友当成储物板的那张空床,想,这样也好,免去了彼此的尴尬。有时候用离开来结束一段故事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那场阵雨过后,她不出意外的感冒了,高烧不退,整个人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在宿舍躺了三天,滴水未进,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却还是倔强的不肯去医院。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做的不够好,惩罚自己弄丢了她的爱情。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回旋,你是在等他吗?
不是
真的没有等吗?
真的,没有吗?
或许只是在假装,假装自己没有等,没有等你来抱着我说一句:“丫头,吃药”。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假装不在等,就不觉得那么可悲……
可是他走了,带着她一起走了。他终是没有追上来。
他的事务所空了,还没有填满就空了,他的房子还满着,一丝一毫都没有带走。他为了她来到这座城市,又为了另一个女孩离开这座城市。再过些日子就是她的二十一岁生日了。他给了她最刻骨铭心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