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阮青青推开宿舍门,苏皖宁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声音有深深的愧疚。阮青青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掉下泪来。
皖宁一定很为难吧,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一边是自己的亲哥哥。
“青青,我知道这次是哥哥他太过分,不能原谅。我知道我说什么也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我知道我应该跟你站在同一战线上。可是……可是青青,算我求你,你可不可以去看看他。他……”苏皖宁哽咽着低下头,眼泪掉在手背上。
阮青青心疼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轻轻拭去她手背上的泪痕。
“宁宁,别哭,我去找他。”
站在苏晨慕门前,阮青青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不立刻转身走开。这扇门后,有她所有的甜蜜,又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她的噩梦。
宁宁的泪眼和乞求,苏晨慕的爱怜和笑容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其实,还是舍不得的吧,舍不得他,舍不得她美好岁月里的唯一一次心动。他温暖的拥抱,他美好的笑容,他纯净的眼睛。他的一切一切,她都舍不得。
门没有锁,阮青青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推门进去。
客厅里的摆设一如往昔,只是更干净,一尘不染的那种干净。阮青青几乎可以想象他一点一点清理房间的样子。只是,混乱的房间可以收拾干净,可是心呢?受过伤的心,是不是也可以恢复往昔。
无意识的走向卧室,她没有出声音,只是安静的,下意识的走进卧室。推开门的时候,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人,没有臧婷,没有苏晨慕,阮青青松了一口气,随之涌上来的却是深深的悲哀。原来,她对苏晨慕,对她的苏晨慕,已经怀疑至斯了吗?
卧室里甚至比客厅还要干净,阮青青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房间可以干净的让人心慌。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床上,纯白的床单和枕巾在阳光下纯净的让人恍惚。桌上的两只小熊亲密的依偎在一起,穿婚纱的是她,戴领结的是他。原本两只小熊是可以说话的,可爱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着:“i love you.”时间长了,电池电量耗尽,两只小熊就沉默了,只是亲密的依偎在一起。苏晨慕也一直没有丢掉他们。
小熊旁边精致的水晶相框里,两个人脸贴着脸,在阳光下笑的看不见眼睛。拍照的那天风很大,两个人的头发都乱蓬蓬的,这样的他平添了几分孩子气,她看起来却傻傻的。她一度反对把这张照片摆出来,可是他喜欢。其实苏晨慕怎样都是好看的,她有时候都在想,这样好的苏晨慕怎么会喜欢自己。他怎么说的呢?
青青,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如果说我所承受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遇到你,那么那些代价,才值得。
她还记得说这话时,他飘渺的眼神中无法抑制的悲伤。她也知道,或许她根本就不了解苏晨慕。他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
可是,最好的,并不是最真实的。
晨慕,或许你并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因为爱,所以勇敢。我从来不是屋檐底下被玻璃罩住的小花,因为爱你,我贪恋你的温暖和美好,也愿意分享你的哀伤和悲戚。
他却不愿意让她看到最真实的他自己,那么,在她看不见的那些隐藏的时光里,他把真实的自己给了谁?臧婷吗?
阮青青摇了摇头,不愿意再想下去,快速退出卧室,关上房门,掩住所有的纯白和回忆。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门内的人,门外的人,两两相望。
阮青青终于知道,为什么皖宁会那样乞求自己,带着哀伤和迫切。苏晨慕,晨慕,你这又是何苦。
破碎的玻璃一片一片被粘回去,混着血,一丝丝,一片片,在灯光下妖冶绚烂。
苏晨慕的眼睛血丝满布,心里想的人蓦然出现在眼前,身心交瘁的他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只是无意识的将双手藏到身后。
阮青青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软,不真实。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却仿佛走了一万年。
直到靠进他怀里,他的身体那么冷,白色的衬衣不知是被汗水还是什么打湿。她贴近他的胸膛,熟悉的心跳声在耳畔响着,她终于掉下泪来。
苏晨慕像是做梦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才伸出颤抖的手臂抱住自己唯一想要的所有。手臂越收越紧,温软馨香的身体终于让他找回了一些真实感。
原来,不是梦,原来真的是她回来了。
她的双手在他的背后狠狠地捶打,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用尽所有气力终于安静下来后,他靠在她的耳畔,声音沙哑无力——
“对不起,对不起。”
阮青青哭出声来……
两个人坐在床边,阮青青捧着苏晨慕的手,小心的挑出细碎的玻璃渣。苏晨慕的手不似一般男人的手那样宽厚,骨节分明。他的手修长细白,阮青青还曾一度嫉妒他拥有一双比女人还要秀美的手。可是此时这双手,被大大小小的伤痕覆盖,几乎看不到一片好皮肤。有的玻璃渣扎得很深,阮青青咬牙用镊子拔出,血一下子就从伤口涌出来。苏晨慕眼都不眨一下,只是看着她,似乎受伤的人并不是他。止血、上药、包扎,阮青青始终不说话,抿嘴咬紧下嘴唇。处理好全部伤口,夜已经深了。篓子里装满了染血的纱布。阮青青站起来收拾药箱,刚背过身去,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苏晨慕抱住她,轻声安慰:“青青,别哭,只是皮外伤,一点儿都不疼,真的。”
阮青青背对着他,伸手覆在他被纱布包成一团的手上,抽噎着说:“怎么会不疼,你这个傻瓜……”
苏晨慕在心里说:真的不疼,比起失去你的那种恐惧,身体上的疼痛都变得不值一提。
还好,她还是回来了,还好,她终是舍不下他。
草草的吃了点儿晚饭,两个人和衣躺在床上,钟表一圈圈走,屋里很安静,只有滴滴答答的钟表转动声音。她没提要回宿舍的话,他也没提。手机铃声一直在响,一遍接着一遍,他的响了几次就安静了。她的却一直响着,直到手机电量耗尽。一切又归于了安静。
“那晚,我喝醉了,我……”
阮青青伸手捂住苏晨慕的嘴,轻声说:“晨慕,不要说,不要说好吗?”她不想再回忆那晚的任何一件事,她只想就这样靠在他身边。只有他们两个,没有臧婷,没有林慎晖。
苏晨慕,她愿意相信他,所以,不要解释,不要回忆。
苏晨慕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凑近一些将她抱进怀里。两个人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亲密的靠在一起,贪恋着彼此的温度。夜那么浓却终将过去。
临近期末考,图书馆座无虚席。阮青青和苏皖宁坐在角落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厚厚的一叠书。图书馆的桌位本就没有自习室多,离她们宿舍又远,本不是最佳选择。可是自习室里总少不了卿卿我我的情侣。顶着学习的名义,没几分钟就偏离正题。情到深处,小动作自然不断。阮青青和苏皖宁都不喜欢大庭广众下高调的示爱。所以宁愿早起床跑远路,也要到图书馆占座。
苏皖宁放下笔,四处看了看,趁没人注意,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妙芙球。凑到阮青青耳边小声说:“青青,我们换地方学习吧,图书馆禁止吃东西,这太不人道了。”
“现在一座难求,哪还有什么好地方啊。有个位子坐就不错了,你没看楼梯间都坐了好多人嘛,知足吧。”
苏皖宁撇撇嘴,有点儿委屈道:“我哥那儿不就挺好嘛,路程不远,又安静,关键是还有免费的厨师。”
阮青青笑了笑,没接话。但是拒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苏皖宁讪讪地坐回去,小声嘟囔:“真搞不懂你,不是都和好了嘛……”
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最早的一首长篇叙事诗是?
很简单的一道填空题,阮青青在空格里写下《孔雀东南飞》几个字。耳畔传来苏皖宁嘀嘀咕咕的抱怨声。阮青青看着这几个字,陷入沉思。
和好,她跟苏晨慕和好了?算是吧。
他自制力一向惊人,为什么会醉的那么深。还有臧婷,她为什么会跟苏晨慕发生那样的关系,莫不是她也恰好醉了吗?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回宿舍,她去哪儿了?苏晨慕,在他的心中,她一定是善良懂事的吧,善良的不忍让他受伤,懂事的不提不问。
这,是爱吗?
焦仲卿是真的深爱着刘兰芝吗?若是不爱,怎么会成为千古流传的爱情典范,若是深爱,他怎么会舍得伤她至斯?
阴暗了一天的天空终于落下雨来,豆大的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唤回了阮青青的思绪。
她合上古代文学的课本,抽出一本文学概论继续看。左右是想不明白的,那就干脆不想了吧。
图书入库闭馆的提示音响起,安静的图书馆顿时热闹起来。窸窸窣窣收拾书本的声音,同伴之间小声交流的声音,更多的是一天的学习下来,充实又带着疲惫的感叹声。
阮青青挽着苏皖宁的胳膊走出图书馆,两个人一路吐槽抱怨文学概论的晦涩和国外作家冗长难记的名字。
图书馆外的灯光明亮一片,在绵密的雨帘中这灯光比往日多了些柔情。苏晨慕长身玉立站在雨中,手中撑着一把藏蓝色的条纹雨伞。
他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地上溅起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裤脚。可是他似乎毫无所觉,一看到她,脸上就露出了俊朗温煦的笑。
阮青青看着他一步步向她走过来,湿润的裤脚和眉梢,却一点儿都不显狼狈。依旧是纯净耀眼的模样。那么多双眼睛或肆无忌惮或娇羞躲闪,可他似乎毫无所觉,清朗的眼眸凝视着她,似乎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般。
阮青青心中残留的那些委屈似乎被这扰人的夏雨一点点冲淡,她看着他,眼神一片柔和,这些日子以来,嘴角第一次上扬。
他是苏晨慕啊,完美的,干净的,宠爱着她的苏晨慕。
苏皖宁看着依然旁若无人只顾深情凝望的两个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还好还好,虽然有巫婆的插足破坏,可是公主和王子终究是要在一起的。
“要不是空气湿润度大,你俩的眼神交汇处必定是噼里啪啦的火花啊。哎呦,孤家寡人真受不了这刺激,我先撤了哈。”苏皖宁夸张的抱紧双臂做寒冷状,不待阮青青说话就冲入了细雨里。
快步擦过苏晨慕身边,抽走他另一只手上的花伞,冲他挤挤眼,说了句:“哥哥,加油!”就小跑着离开了。
苏晨慕顿了一下,看着自家妹妹雨中欢快的背影,心里涌上丝丝温暖。他的妹妹,纵使气他怨他,却依然爱他。
就像青青一样……
图书馆的门前,聚集着为数不少的学生,都是没带伞的。有的在等男朋友,有的在等舍友,有的在等老天发善心。在一片羡慕的眼神中,她走进他的伞下,任由他伸出手臂将自己揽进怀抱。
雨依然在下,越来越大,靠在他怀里,她很心安。身边不时经过雨中奔跑的学生。或单或双,都很匆忙。唯独他们两个,闲庭信步一样,慢慢走。
雨幕中,渐行渐远的两人好像就这样一直走就能走到天涯尽头。只是,谁也没发现,拐角处的树影里,纯黑的轿车与这夜色融在一起。
车里坐着的男人隐在黑暗中,冷峻的五官依稀可以辨出气势逼人英朗轮廓。“该怎么做,你自己很清楚,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收起你无聊的慈悲心,泥菩萨过江,你还是先可怜自己吧。你是聪明人,自己想办法,我只要结果。”
车后座的角落里坐着瘦弱的女人,长长的头发盖住大部分脸颊。片刻后,疲倦憔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知道,跟魔鬼做交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很清楚。”
男人牵动了嘴角,在黑暗中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