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归根。
爷爷奶奶的坟头被安置在了郊区老家的田地上。虽牙口不好，生前却喜欢吃核桃、果干之类的坚果，庄玉华都给准备了一点。
夏季已然来临。
一行三人都穿上了薄裤子和短袖，清晨的天气很凉爽，好在有车窗玻璃挡着，那春夏难辨的风还吹不进来。
高速走了一个多小时，许川开车还算稳当，加上路况顺当时许川稍有提速或超车的苗头，就会被后座的庄玉华呵止，总算是在预想的时间内，不快不慢的下高速了。
乡下路段没有城市路段那般宽广，但是走起来很顺畅，车辆相对会少很多，车很好开。
许川穿了一件青绿色的圆领衫，浅色牛仔裤，倒是显得非常的青春，不是很像良民的长相和性格，硬是被副驾驶的林一盯出了几分小男生相。
目的地愈发的近了，这个月份的麦田风一吹水油油的，甚是养眼。
被庄玉华塞了点零食在手里吃的林一指着许川车窗外的麦田说，“哥你看！这麦子可真绿啊，和你身上的衣服一个色儿。”
许川：“……”
目不斜视开车的许川往自己身上打了一眼，又斜了一眼穿黑白混色T的林一，搞的跟自己今天穿错了衣服一样，一时心塞，刚好进一个小路路口，他猛的打了一把方向盘。
弯都没转过去，幸好许川眼疾脚快，一个人影跟魂飘似的就到了车脚下，一脚刹车踩下去，许川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
“怎，怎么了？”
即使庄玉华没看见那人影，也知道此刻事情已然不妙。
许川这一急刹车，林一手里的零食在脚下撒满了副驾驶一车厢。
“撞人了，我们好像……”
他声音抬不起来似的说。
“那怎么办？快快，先下去看看人怎么样！”前车门后车门同时打开，三人急急下车。
一个约十几岁的女孩子穿了一身素衣裳，倒在他们的车前，貌似伤到了一条腿，女孩子半坐着身子，扭着一对平直的眉毛，啊啊的唆嘴。
“哎呦，孩子你没事吧？”庄玉华赶紧凑到最前面来。
“对不起对不起，真没看见你，……”这是许川第一次开车出事，他不禁四下看了看，再没别的人影，“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脑子里犯嘀咕。
结果这姑娘一抬头，把三人认真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林一身上，“林哥哥……”
？
庄玉华和许川脑门上一起冒问号，这是，认识林一？
林一拍子比这女孩慢了不少，被叫了哥哥才反应过来什么，“苗丫头？你怎么在这？”
“我……”这位叫苗丫头的女孩子动了动自己好像受了伤的腿，答说，“我在这等你呢。”然后她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
等我？为什么？
–
既然认识，庄玉华可是此刻几人里唯一的家长，刚才还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手，这回是直接上手了，她掺着女孩子的胳膊，“孩子你能起来吗？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腿，有点疼。”女孩子说。
没成想来给过世的爷爷奶奶上个坟，竟遇见了苗丫头，属实有一点意外，不管什么原因吧，还撞在了他们车前，林一也蹲下。
庄玉华帮着苗丫头把裤腿撸起来一些，看到膝盖那里有一片擦伤，血迹沾湿了裤子。
瞅着就疼，女孩子没有哭，但眼眶红红的，想哭忍着呢。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茂密麦田里冒出来一点动静，几人朝那边看过去，只见一个跟许川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在那里站起了身，皮肤黑，身材壮实，看不清长相。
苗丫头立时紧张的把自己往身后缩了缩，被庄玉华揽住了。
“就是他！”苗丫头害怕起来，“我爷爷说林哥哥每年的今天都会来这里给林爷爷林奶奶上坟，都好几年没见到林哥哥了我就想来这里等林哥哥，”她一手指向远处那小伙，“他叫阿壮，是我们这一块的恶霸，他尾随我，我在麦田里躲了一早上，看到有车朝这里开过来，就想出来看看是不是林哥哥的车，结果……”
苗丫头说着眼眶里的泪珠终于落下一滴，“结果他还没走，一直在后面追我，我缩在麦子地里拼命的弯腰藏着自己往前跑，一不小心，就撞在了你们的车上。”
许川一听这原委，逞英雄的仗义劲儿立时上来了，“站住，别跑！”
话一落地抬腿就要去追那人。
然那人腿脚也快，许川一吼人直接藏去了麦田里不见人了，清风抚动，把麦田吹出海浪，距离一远，真的是分不清人藏去了哪里。
总归是苗丫头也没被追到，没受到那小子的欺负，倒是现在是他们几人把人女孩子给撞伤了。
庄玉华拉住想下去追的许川，“这附近有诊所吗？”她问苗丫头。
“有，就在前面村子里就有。”
“许川快，把妹妹抱车上去，坟地先不去了，先去诊所。”
许川一点不含糊，弯腰就要抱人。
苗丫头却很是躲了一把，看着想在一边搭把手的林一说，“我要林哥哥抱。”
许川：“……”
–
这种的时候哪里还顾得那么多，反正林一和许川都有那么大个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能抱不动吗。
“一一。”庄玉华话茬转向林一，林一也没犹豫，弯下膝盖就把苗丫头托抱了起来，因为伤在了膝盖位置，那条腿一打弯肯定疼，庄玉华和许川都上手给女孩子托着那条腿，抱上了车后座。
看这小姑娘一脸要粘着林一的劲儿，庄玉华主动坐去了副驾驶。
车子行驶起来，庄玉华才开口问，“一一，这位小美女……苗丫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叫－－”别说，林一还真想不起来苗丫头全名叫什么了。
“方小苗，林哥哥，我叫方小苗。”
苗丫头主动提醒林一说，见林哥哥竟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有些噘起了嘴。
“对，方小苗。”林一这才想起来，“她是我爷爷，我爷爷老房子那里邻居方爷爷家的孙女，小名苗丫头，大家都这样叫她。”
“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带我回来过两次探亲，在一起玩过几回，认识的。”
“真不错，”庄玉华故意拉长了一点认可的尾音，“没想到我家一一在老房子这边还交到了朋友，那以后要经常联系啊！”
“好啊！”苗丫头立时开心了起来，然后又有点羞怯的喊了一声，“阿姨好！”
“哎！苗丫头好，腿还疼不疼？”庄玉华关切的回头问着。
“不疼了。”
庄玉华当然知道，这是人女孩子懂事，那一片擦伤，怎么可能不疼呢。
“这是玉阿姨，”林一给苗丫头介绍说，“开车的是我哥，许川。”
“玉阿姨，”苗丫头又叫了一声，“许哥哥。”她又喊了许川。
“嗯，你好，”正好这会儿到了村口，“村里的诊所应该往哪边走？”
“右边，”苗丫头指路说，“直走到头左拐再直走有一个黄色的门头就是了。”
“好。”后视镜里不仅有林一和新认识的苗丫头的脸，还有苗丫头受了擦伤的那条腿，正横搭在林一的大腿上。
许川收回视线时，想到了苗丫头撞上来的前刻，林一玩笑他的那句，“这麦子可真绿啊，和你身上的衣服一个色儿。”
一恍神路就开到头了，许川打着方向盘左边转了弯。
–
联系了苗丫头的爷爷过来诊所。
庄玉华和苗丫头的爷爷好一番热络的沟通，那方爷爷虽年纪大了身子骨倒挺硬朗，性情也是个砍快人。
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一些表层的皮外伤，应该是急刹车时苗丫头的膝盖被扫到了前轮上，幸好不严重，许川刹车也及时。
那村大夫给清理了伤口，做了包扎，说是过两天伤口愈合结痂后纱布直接拆掉就行，没大碍，一周就能好。
庄玉华给付钱时，那方爷爷还跟着推搡半天，说什么都要自己给，说孩子自己冲上去的怎么能怪你们呢，而且也没什么伤，就这点擦伤不用包扎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之类的。
说阿壮那个坏头小子确实天天不干什么好事，要怪也得怪到那小子头上。
回头我自己找他爷爷说道说道去。
方爷爷息事宁人，还见着林一可亲了，从头夸到了脚，“几年没见，咋长这么高了，头几年和苗丫头一起玩的时候，才比苗丫头高那么一点点，俊得嘞，那时候你和你爷爷奶奶前脚一离村，后脚苗丫头就在家里哭，舍不得你走，口口声声要找林哥哥。”
方爷爷这样说，苗丫头很是不好意思，坐在那凳子上拽爷爷的衣角，“爷爷……”
“后来你爷爷奶奶陆续走了，”方爷爷叹下一口气，“你也没再回来过，我家苗丫头，也被她爸妈带去了县城读书了。”
“这不，”方爷爷拍拍孙女的肩，“刚好苗丫头回来我这住几天，赶上你回来给你爷爷奶奶上坟，她这几年时不时总念叨你，说要去那必经的路上去看看你，我也没拦着。”
“我说去吧！你的林哥哥，他今天一定会来。孩子们认识一场，总是会有点缘分的，他阿姨，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庄玉华满口附和，“方爷爷说的对，苗丫头一看就是好孩子，以后日子长了，兴许能做很多年的好朋友呢！”
苗丫头比林一还要小两岁，是个水灵的长相，和方爷爷这一会子唠嗑，庄玉华不禁又多看了两眼这姑娘。
不知为何，仔细打量了苗丫头之后，再和方爷爷说话，她觉得自己的笑容变得有点假，总归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缘分……
不大行，她想。
–
转眼小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坟地还要早点去，方爷爷客气，定要他们三人完事去家里吃午饭，庄玉华哪能应下，生生给拒了，林一爷爷奶奶生前牵扯上的这点关系，着实还到不了这一步。
苗丫头被方爷爷领回了家，庄玉华和许川林一三人才直接去了坟地。
祭拜完庄玉华在车上休息，许川帮着林一一起给爷爷奶奶的坟头除了除杂草。
没带什么工具来，就成了手头活，耽搁了一些时间，正午的日头渐渐上来，他们也打算就原路返回了。
许川启动车子，林一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许川，“哥。”他喊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除草除的有些累着了，反正是两个手掌上染了一片草绿，庄玉华还给他俩递了湿巾，也没擦干净。
许川一言不发，心情瞅着缺点姿色，接过林一递过来的水就咕咚咕咚闷了几口，都没看看林一，林一也不大在意。
许川开车，林一就着许川喝过的瓶口不紧不慢的也给自己喂了几口水，庄玉华从车座后背兜里又掏出一瓶水来，说“还有呢，怎么喝你哥喝剩的，来这有新的，后备箱还有一箱水呢。”
“没事的玉姨，我不嫌我哥的，又不是别人喝过的。”他把庄玉华手里那瓶水给挡了回去，“我现在已经解渴了。”
许川舔舔唇角，心情刚缓过一点，正前方的路口，那位苗小姑娘瘸着个腿，肩上像是还背了个书包，正堵在那等着他们呢。
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