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的丹凤眼不安地眨了几下。
尽管知道大队长曾经承诺,只要水坝顺利建成,村里就会给他一定的回报,但长久以来的不公正对待,还是让陆铮不敢确定,大队长的话会不会兑现。
无论平时做事多么游刃有余的人,面对不平等的关系,恐怕都很难表现得淡定。
尤其这一次是陆铮有求于人,是他更在意这件事的结果。
这是陆铮勇敢踏出的第一步,不容有失。
陆铮的手指在土布长裤的裤线上摩挲着,只觉得等待回复的短短几秒,异常漫长。
“你是说,你希望村里取消你每天四百斤青草的任务?”大队长魏进钢看了陆铮一眼,斟酌着说道:“这倒是不难,八个工分的任务,均摊到孩子们身上,也就是一人多打几斤。不过喂马养马的任务,可就减免不了了。你也知道,我这个大队长刚当上没多久,也不能处处和大伙儿对着干……”
陆铮听到这里,已经是非常惊喜了,于是连忙说道:“喂马的活儿不用减免,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
魏进钢知道陆铮这次是又出主意又出力,就满足人家这么点要求,他也有点过意不去,便拍了拍陆铮的肩膀,鼓励道:“你放心,你为村里做的贡献,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只要你再接再厉,村里人迟早会对你刮目相看的。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谢谢。”
陆铮的手攥紧了长裤上的布料,目送着大队长离开了,才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容,拳头在半空中挥了一下,毛头小子似的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他跑到家门口的时候,陶映篱正好送几个女知青出来。
由于修水坝时打过不少交道,几个女知青冲陆铮点头示意了一下,才和陶映篱告别离开了。
等她们走远了,陆铮才走到陶映篱面前,把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大队长同意取消我每天四百斤青草的任务了。阿篱,我第一次在村里为自己争取到想要的结果。”
陶映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陆铮这些天忙前忙后拼命干活的目的。
她的心底泛着细密的疼,抬头看着陆铮兴奋的表情,良久,才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陆铮,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
第二天,周日。
这一天陶映篱休息,大家想到李芸香再过几天就要去城里当工人了,就提议趁着所有人都有空,给她开一个送别会。
早饭的时候,几个女知青和男知青那边一商量,就一致决定今天中午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好的,给李芸香饯行。
于是早饭过后,大家就坐着马车来到了镇上。
今天初七和周日赶到了一起,亮珠镇周边的村屯有不少人来镇上买东西,各村出来吃饭的知青也不少。
知青点的人来到国营饭店的时候,饭店里都坐满了。
还是陶映篱进去和掌勺的大师傅打了声招呼,大师傅才说让几人一个半小时后再来,到时候他会给他们留一个大桌,好让他们有地方吃饭。
陶映篱就和窦敏商量着,让大家先把菜单确定了,报给人家师傅,等一个半小时之后再回来吃现成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会儿,选好了吃什么,窦敏就挨个收了钱和票,只跳过李芸香一个不用出,凑够了钱和票,交给了大师傅,又拿了领饭菜的手写小票,一群人才离开了国营饭店,在镇上散起了步。
其他人在镇上没多少认识的人,唯独陶映篱和公社的那帮铁饭碗都认识,一会儿就碰见一个,寒暄几句。
那些平日里拿鼻孔看人的营业员、办事员,面对陶映篱的时候倒是亲切得很,有一些还没结婚的小年轻,甚至堪称殷勤。
直把男知青里那几个对陶映篱有想法的看得酸溜溜的。
尤其是自视甚高的白予安,竟然荒谬地产生了一种后院起火的愤怒感。
白予安将目光从电影院那个年轻的男售票员身上收回来,又忍不住看向了刚和人家打完招呼的陶映篱,内心的占有欲疯狂滋生。
亮珠镇这种城乡结合部出来的人,即便有铁饭碗,又怎么能配得上阿篱?
他们一个月也不过几十块钱工资,连阿篱零用钱的一半都没有,如何能给阿篱优渥的生活?
白予安从小和陶映篱一起长大,父母又和乔家来往密切,知道很多乔家老两口的事。
前些年风头紧,乔家老两口谨小慎微,工资大半都捐献了,生怕被人诟病。
直到后来形势没那么严峻了,他们才敢保留自己的工资,只是仍旧不敢花在自己身上,多半都给了小辈。
而且老两口并不重男轻女,对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所以每个月余下的钱,会分成两份,一份给几个孙子,一份给陶映篱这个外孙女。
所以陶映篱下乡前那几年,不仅陶羡君每个月给她零用钱,乔家老两口一个月还会给她汇款两百元。
说她零用钱多得用不完也不为过了。
陶映篱被这样娇生惯养,花钱自然是大手大脚的。
因此白予安想当然地觉得,只有他们白家,才养得起这么娇气的儿媳妇。
其他人在他眼里,统统不配。
也幸亏陶映篱不会读心,否则非把这种满脑子糟粕的普信男踹出太阳系不可!
啃老还这么理直气壮,不知道还以为是他自己一个月能挣两百呢!
不过陶映篱走路的时候,连看都懒得看白予安一眼,当然就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想法了。
一群人在镇上溜达了半天,有的还顺便买了些东西,陶映篱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发觉时间差不多了,就催促着大家往国营饭店走。
大约是这次送别会大家点的肉菜多,眼下又是深秋快入冬了,国营饭店也不可能开窗通风,大家一进去,就感觉迎面扑来一股猪油和肉菜的味道。
这时江小楼脸色一变,干呕了一声,捂着嘴转身跑了出去。
白予安更是脸色大变,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在大家各异的目光中,慌里慌张地跑了出去,追上了江小楼。
一群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升起一个令他们自己感到不可思议的猜测。
江小楼刚才的反应……怎么那么像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