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听懂了陶映篱的话外之意,目光深了深,心想:
遇见她,确实是他十年来唯一的好运了。
……
几天后。
解放村稻壕下游的积水终于退得差不多了。
村里人也清楚,被泡了这么多天的庄稼是彻底没救了,再怎么急也没有用,因此反而把精力放回到了那些没有受灾的土地上。
而每年这个时节,也正是野猪泛滥的时候,靠近林子的玉米地时不时就会有野猪闯入,祸害庄稼。
村里人今年本就因为大水损失惨重,自然更不可能对这事放任不管。
于是这天下午,村里人的壮劳力就被召集到了大队部,由村干部安排看野猪的事宜。
大队长站在一个木板钉成的,不到一米高的台子上,拿着大喇叭高声宣布自己的计划。
“看野猪这事,我看就两个人一组,一组看一块地,明天开始一早一晚换班,轮换着来!”
“会计呢!过来照着名单给他们分一下组!”
陶映篱和一群知青站在一起,听着王玉林低声抱怨,“这不公平吧?村里一户就出两个壮劳力,咱们知青算一个集体户,凭什么都得出力啊?”
这时高丽萍看了陶映篱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往年不是这样呢!”
言下之意,是陶映篱得罪了大队长,才导致了眼下的局面。
陶映篱似笑非笑地看了高丽萍一眼,说道:“你们觉得不公平就找大队长反映呗!”
“我们哪敢得罪大队长啊!”王玉林酸溜溜地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你勇气不够,就只能受累了。”
陶映篱笑嘻嘻的,把王玉林怼得脸色通红。
徐荣珍怕一群人在这里吵起来,便说道:“谁说往年不这样的?我下乡六年了,有四年都这样,你们可别把运气好的年头当常态啊!”
高丽萍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低下头不说话了。
王玉林还想说什么,被方文彦等几个暗恋陶映篱的男知青联合怼了几句,也讪讪地闭了嘴。
一群人安静下来,抬头看向大队长,听他一个一个地念着会计分好的组。
村里人和知青的名字交替出现,渐渐地,几乎所有人都被安排好了,陶映篱和陆铮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出现。
这时马上分完组的会计王保良看见名单上余下的陆铮,突然脸色一变,对着几张手写的纸来回看了好几遍,抬头冲一个计分员发难道:“你咋回事?我让你去拿名单,你咋把旧的名单拿过来了?现在分组都分到这了,你让我咋办?”
陶映篱隐约感觉不对,抬头看向大队长,一双眼睛隐隐带着警告。
大队长被她这样盯着,先是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脸,随即心里便升起一股怒火。
他就是故意的怎么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三天两头当众下他的面子,还敢在外头给他闺女脸色看!
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有个师长舅舅咋的?他还能跑到解放村活剐了他李兴堂啊!
就是师长想让陶映篱回城,也得请他吃饭呢!
再说了,他身为大队长,本来就有权力安排社员们劳动,就算给陶映篱穿小鞋,明面上也没人能挑出他的错处!
至于陆铮犯不犯错误,他们老陆家的人是死是活,和他李兴堂有啥关系?
正好少一个人知道他的过失!
谁让他陆铮雨停前嘴贱找他提意见?没有他多嘴,这次发大水死人的事,村里其他干部开会时就不会怪在他这个大队长头上!
害得他还要想办法找补!
想到这,大队长立刻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嘴脸,把黑锅扣给了自己小舅子,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说说你能干点啥?名单你不会自己拿?现在倒好,东西都拿错了吧!”
“我哪知道他连这个都能拿错啊,我——”
王保良刚想解释,就被大队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耽误,村里发大水的事就够我烦的了,一会儿我还得去公社大院开会呢!这名单错了也就错了,就这么着吧!你看看还有谁没排上,就把他们分一组得了。”
说到这,大队长看了一眼分好的组,不怀好意地说道:“我看这纸上就初六那天晚上还有块地没人看,就把他们加上去吧!”
王保良听了,立刻反对道:“这哪行啊?现在……就剩陶映篱和陆铮两个人了。”
王保良一直对陶映篱有意思,怎么可能赞成陶映篱和陆铮孤男寡女地去看地?
更何况还是晚上去!
大队长没想到自己小舅子第一个出来唱反调,顿时拉下脸说道:“咋不行?陆铮他要想犯错误,之前和陶知青打草的时候也不是没机会,犯得上这时候犯错误?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
人群里,陶映篱和陆铮听见大队长的话,勃然变色。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什么叫陆铮想犯错误有得是机会?这不明摆着就是想造谣,说他们两个人早就有首尾了吗?
不得不说,大队长活了这么大岁数,说话就是比赵从武有技巧,虽然造了陶映篱两人的谣,可明面上却好像是在说两人清白似的,让人挑不出他的理。
陆铮见状,就要直接站出来,反对大队长的决定。
陶映篱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是要翻脸。
这时妇女主任先一步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冲大队长说道:“你安排劳动的事我不管,但我管着村里的妇女工作,这败坏女知青名声的事,我说什么也不能同意!”
大队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飕飕地盯着妇女主任,说道:“吴翠苗,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
“话说得难听总强过事办得难看,现在都是新社会了,不兴从前那一套了。这村里白天上工的时候,大姑娘小伙子一块上工的多得数不过来,要都让别人这么败坏名声,以后村里姑娘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呢!”
吴翠苗虽然平时和陶映篱交集不多,但她当妇女主任这么多年,早就把妇女工作当成了自己的毕生事业,所以今天的事不管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眼下她就差明着说大队长居心不良了,大队长听了,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民兵队长看见这一幕,也没有站出来为大队长说话。
他虽然厌恶地主阶级,但也不至于这么是非不分。
民兵队长想到前段时间陆铮找他提过连日大雨的隐患,看向大队长的目光又添了几分失望。
人总是遇到大事的时候才能见人品,看起来,他这些年是看错这个李兴堂了。
大队长发现在场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还没消下去的怒火顿时更加高涨,仗着手里的权力一意孤行地说道:“我是大队长,安排生产这事得听我的!眼瞅着公社上就要开会了,没工夫再重新排班,谁要是不同意,就自己替他们把活干了!”
话虽如此,大队长看向众人的目光却充满了威胁,大有谁敢出头以后就给谁穿小鞋的意思。
妇女主任一时也上了气性,当即说道:“行啊!我们家和他们换!让他们看白天,我们家看晚上!”
谁都没有注意到,人群中,陶映篱的拳头猛地一下捏紧了。
黄大仙都收买这么多天了,是时候让有些人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