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干完了!你都不知道,下午的时候我有多归心似箭!”
许红霞衣服都没换,就扑在自己的铺位上,反应像极了周五下班后的打工人。
许红霞的铺位就在陶映篱左手边,陶映篱见状赶紧把许红霞拉起来,说道:“赶紧把衣服换了去,换衣服麻烦还是洗被单麻烦啊?”
“就你讲究!”许红霞不情不愿地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找起了衣服,一边找还一边回头问陶映篱,“你今天去供销社没,那边进没进什么新货?”
陶映篱自然不会说包裹的事,便搪塞道:“我今天是去看病的,哪有心思买这买那?取了粮票就回来了。”
说着便拿出用知青点那本粮本取回来的粮票并着粮本递给了窦敏。
这时陶映篱突然想起粮店保管员说的话,喃喃道:“哎呀!粮店那个保管员还说让我下午再去一趟的,我给忘了。”
“他找你什么事啊?”许红霞不由纳闷儿。
窦敏数完了粮票,插嘴道:“还能什么事啊,就是换细粮指标呗!陶映篱她爸的粮本上是三十斤全细粮,那保管员不可能看不见。”
说到这,窦敏冲陶映篱说道:“不过你今天把人家晾在那忘了,可挺得罪人的,不管换不换,明天赶集还是去跟人家说一声,公社八大员,能不得罪就别得罪。”
于是第二天一早,刚一来到镇上,陶映篱就和窦敏带着几个力气大、干活积极的男知青,率先来到了粮店。
保管员唐延龙一看见陶映篱,就满口抱怨。
“我说你这小姑娘真是……不来你给我个准话啊!害得我白等半天。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在镇里也算有头有脸的,这么些人看着我还能害你咋的?”
陶映篱只好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大哥,我昨天真的是忙忘了。”
唐延龙听这话是换细粮的事可以商量的意思,便招手把一个年轻的同事叫过来顶会儿班,自己带着陶映篱去了一边。
窦敏和几个男知青依旧待在队伍里排队。
“你这细粮换不换?”唐延龙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能听见这边的动静,才压低声音,做贼似的问陶映篱。
“你要换多少啊?”陶映篱实话实说道:“我不爱吃粗粮,你要是用粗粮和我换,我肯定是不换的。”
“你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我怎么可能拿粗粮跟你换?”唐延龙嘿嘿一笑,话锋一转,厚着脸皮说道:“我想换十斤。”
陶映篱抬腿就想走。
十斤……
说得真轻巧啊!很多城镇人口一个月也分不到这么多细粮。
“欸!你别着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唐延龙赶忙拦住陶映篱,说道:“你让我占用你十斤细粮指标,我给你留富强粉。这粮店每个月的富强粉都是有限的,排着号都买不着,更别提一口气买几十斤了,你这三十斤细粮加上知青的八斤面粉,一共三十八斤,去掉十斤也够你天天吃馒头、面条了,我让你这二十八斤指标,都能换成富强粉还不行吗?”
陶映篱有点心动,但还是觉得不够划算,于是道:“那富强粉一斤比建设粉贵不少呢!买了也是我多花钱,我还倒找你十斤粮食指标,我多亏呀!”
唐延龙笑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姑娘真是一点亏不吃啊!我就用你指标,这十斤粮票还在你自己手里,买粮款和粮票都是我自己出,给你留二十八斤富强粉你还不乐意啊?实话告诉你,我这细粮也不光换给我自己,还有供销社营业员的五斤,你要是肯长期跟我换,我回头就把这事告诉她,以后你想买什么,她都提前给你留着!”
陶映篱这才满意了,背着手有些傲娇地说道:“那好吧!”
唐延龙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给陶映篱和排着队的窦敏换好了粮食。
因为唐延龙今天心情好,窦敏和其他几个男知青也沾光买到了一些富强粉。
“我们先去国营饭店了。”
几个男知青挑着粮食不方便闲逛,在粮店门口和陶映篱、窦敏两个女知青分开了。
陶映篱和窦敏就结伴往供销社走,准备和许红霞她们汇合。
两人还没走到供销社门口,陶映篱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铮。
此时此刻,陆铮高大劲瘦的身上穿着打补丁的原色粗布褂子和一条灰布长裤,脚上穿着一双村里常见的黑色土布鞋。
如此朴素到近乎破旧的穿着,他的五官和身高在人群里却依旧优越得让人难以忽视。
他将肩上的担子卸了下来,看向收购员,眉宇间有一丝懊恼。
在她对面,是一个眉眼和刘红燕有些像但岁数要大得多的中年妇女,掐着腰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陆铮。
两人显然是有什么过节。
“你这东西卖不卖?不卖赶紧起开,后面还排着人呢!”中年妇女是供销社的收购员,说话的语气比卖货的营业员还横。
陆铮的嘴唇抿成一线,把担子上的圆筐卸下来,放到桌子上,说了一声,“卖。”
收购员立刻开始挑挑拣拣。
“你这鸡蛋太小了,只能算五分一个!兔子皮也发霉了,只能算等外,四毛钱一张!”
陆铮听了,面色一沉,就事论事地说道:“这不合规定。”
“我这就这个价!你爱卖不卖!”收购员见陆铮一个地主后代还敢反驳她的话,顿时火了,抬手一推陆铮的筐,就想给陆铮来个鸡飞蛋打,“不卖就给我滚!”
陆铮眼疾手快地扶住圆筐,眼中神色一厉。
只是还不等他发火,陶映篱看到这,小暴脾气就刷地一下上来了,冲到收购员面前质问道:“你什么态度?不按规章办事你还有理了?这鸡蛋明明是一等品,八分钱一个,兔子皮也没发霉,成色还好,凭什么说是等外品?我看你是想假公济私搞贪污吃回扣!”
“你说谁吃回扣?你再说一遍!”收购员一向被人捧惯了,寻常人碰见她都得赔小心,被陶映篱一通指责,立刻像只好斗的母鸡一样跳了起来,肥硕的身体上肥肉乱颤,指着陶映篱的鼻子破口大骂,“这有你什么事?看你这副骚狐狸样儿!咋的?你是他啥人啊?”
窦敏本来拉着陶映篱,不想她管闲事,可听这收购员说话这么难听,瞬间不乐意了,高声说道:“你怎么说话的?供销社收购员就这个素质?张口闭口骂人,你们店里可写着不能打骂顾客呢!眼睛瞎看不见?”
窦敏是陕北人,说话稍微带着一点陕北口音,在人群里很是明显,许红霞几人本来还在供销社里头买东西,听见动静东西也不买了,几个女知青呼啦啦地一起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问,“怎么回事?”
“这女的自己收购东西违反规定,还败坏我们女知青名声!”窦敏一句话就把事情经过都交待了。
一群女知青闻言,哗啦一下就把那收购员给围在中间了,连陆铮这么大个子都因为避嫌被挤到了包围圈之外。
陆铮不知道情况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抬手无奈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收购员即便平时横惯了,一下子被五个女知青围上,也难免打怵,尖着声音色厉内荏地叫道:“咋的?你们还想动手?”
供销社里,正在卖货的营业员踮着脚向外张望,一眼就看见了陶映篱那张明艳的脸,顿时想起粮店唐延龙说的细粮指标的事,眼珠子一转,就从供销社里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