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天还未放亮,人们在初冬之际,酣然入睡中。高武城内静悄悄的,万家灯火早已熄灭。
可高武城府衙大宅,却是热热闹闹,好不自在。丫鬟仆人们争先恐后的端着精美菜肴,出入长公主的卧房。所有人都知道,在一个时辰前,三军主帅李焕仙亲率四千虎狼骑,火烧联营三十里,杀得伪帝兵马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这一战,打出了全沂州的希望。毕竟在之前,虽说长公主带着先帝遗诏与传国玉玺入主沂州。可大秦名义上的皇帝,依然是赵峰仁。长公主一句过多的话都不说,毅然决然的带着全沂州百万百姓竖旗造反。
这等做法,无论神经多大条的人,都会感到害怕。可如今,首战告捷,振奋人心。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真的有可能赢。一旦胜了,反攻王都指日可待。届时,无论谁做皇帝,沂州都将是从龙之功!
看着面前的方桌,摆满了七七四十九道菜肴,赵玉漱坐在主位轻摆右手,将丫鬟仆人尽数驱散,只留两名剑侍。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左手边的剑侍开口道:“启禀殿下,主帅还在卧房与那女子……”
“他们许久不见,多聊两句无妨。”
赵玉漱闭目养神,并不想打扰到李焕仙与故人叙旧。可两旁剑侍却是有些焦急,看了看无声无息的赵玉漱后,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个时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只怕……”
“啪!”
好像有被刺激到,赵玉漱狠狠的拍了下桌子,随后冷声道:“菜都要凉了!去催催!”
此时,李焕仙坐于卧室书桌前,看着面前的冷艳美人,满脸都是相思重逢后的喜悦。而那女人虽说是冷着脸,但双眼明显饱含笑意。
那女人,是燕如烟。
除了她,还能有谁,可以一剑惊走屠龙会的暗境杀手呢?
“一路奔波,很累吧。”
李焕仙起身,轻拉燕如烟的右手,看着美人并不抗拒,胆子便大了起来。手指在其手掌中轻捻,想与之十指相扣。
“咔!”
“哎哎哎~如烟如烟,疼啊!”
还没等使坏成功,燕如烟便狠狠的瞪了其一眼,手腕发力,瞬间将李焕仙的左手擒住,将其整个人按在书桌上,动弹不得。
看着李焕仙呲牙咧嘴般的叫痛,燕如烟终于不再冷脸,而是颇为得意的笑了起来,口中说道:“才离开不足三月,就开始动手动脚,信不信我把你手臂拧断?”
“信信信,在拧就真断了!”
摸着李焕仙左手无名指的断节缺口,燕如烟心下感慨万分。也舍不得再教训他,随即放开他的手臂说道:“从咸阳溜出来,我连续赶路三天三夜,困死了。”
看着燕如烟消瘦的面庞甚是憔悴,李焕仙心下侧动,担着这冰山美人随时暴走的危险,单手抚摸燕如烟的俏脸,低声说道:“是我不好,害得你们为我奔波。去补补觉吧,那床是皇室的金床。睡醒了,我们在好好聊。”
“嗯。”
打了个哈欠,燕如烟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焕仙一眼,随后脱掉鞋袜,躺到那金丝软床上。果然,如李焕仙所说,这床的确很舒服。
可刚要合上疲惫的双眼,只觉身后突现热度。侧头一看,李焕仙笑着爬到了床上,单臂将自己搂住。
“你你你你干什么?”
燕如烟向来独来独往,哪里与人这般亲近过?就算身旁是自己倾心之人,那一时片刻也不可能习惯。看着怀中的冰山美人第一次出现慌乱神色,李焕仙颇为得意的说道:“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这个时辰,我自然也要就寝。”
听着李焕仙如此无耻的话语,燕如烟的双眼突现狡黠,打趣道:“这般轻车熟路,想必在北海,与司空明月没少同床共眠吧?”
“额?你怎知得?”
看着李焕仙异常尴尬的问向自己,燕如烟一脚将李焕仙踹下了床,大声说道:“紫封玄早就把北海之事如实汇报了!给我滚下去!”
“哎呦!”
李焕仙重重的摔到了地板上,尾骨阵痛,心下把紫封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他妈的!你汇报工作老子可以理解,但没必要连我与司空明月那点事也说出去吧?
这下好了,遇到燕如烟这等冰疙瘩,自己只怕要睡好长时间的地板了。
“噹噹噹~”
门外突传敲门声,李焕仙现今非常不爽,直接大声呵斥道:“有事天亮再说,老子睡了!”
片刻后,门外传来剑侍的声音:“禀主帅,长公主有要事相商,还望您移步,莫要为难奴婢。”
“妈的!大半夜的,她不睡也不让老子睡!”
无奈骂了一句,李焕仙看了看床上的燕如烟,将其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后,贴着其耳朵说道:“先睡,我马上回来。”
……
……
公主卧房,虽比不过咸阳行宫,但依旧奢华不减。金银玉器挂满山,珠光宝气贵至极。赵玉漱安坐在餐桌主座,双目紧闭,静候李焕仙的到来。
“殿下,来了。”
“都出去吧。”
将身旁剑侍全数驱散,赵玉漱睁开美目,看向走来的李焕仙。李焕仙才刚刚刚踩进门槛,赵玉漱便一改阴霾之色,满脸欣然,有如绽开的花朵,霍然起身,笑容可掬的有若小鸟依人般示意李焕仙入座。
看着桌上摆放了不下五十道菜品,李焕仙咂了咂嘴道:“你这公主架子也太大了吧?吃个夜宵都要这么多菜?”
早已习惯李焕仙的放浪性子,赵玉漱丝毫不在意他的言语,直接端起酒樽,薄唇微启道:“仙君,你今夜火烧连营,勇挫赵沈言三万大军。我特为你设宴,用以褒奖功绩。”
“仙君?别给我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我表字青山,不喜欢的话,可以直呼我名。”
赵玉漱有够无聊的,居然给李焕仙又起了个名字。嗯,仙君。今夜李焕仙夜袭赵沈言,的确犹如天神下凡。可这名字,还是太过扎眼。
但公主赐名,此乃天恩。也就是李焕仙敢这般没大没小,若是旁人,只怕早就跪地磕头谢恩了。
赵玉漱知道李焕仙的性子,也知道他想要什么。若是旁的,他李焕仙不喜欢,也就算了。可这‘仙君’二字,赵玉漱却是爱得不得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改。
只见赵玉漱轻啄美酒,美目满挑间,娇贵无比的风情顿时展现。手捧酒樽,双眼痴望着李焕仙,口中说道:“旁人叫你什么,我不管,可我就要叫你仙君。”
“无聊!我困了,回去睡了。”
如今,李焕仙的一颗心都在隔壁燕如烟身上。所以,没什么兴趣与赵玉漱聊天喝酒。索性一抬屁股,就要回去睡觉。但赵玉漱可没打算放李焕仙走,也不顾脚上的伤,挣扎着站起了身说道:“你要走也行,先帮我把药换了。”
“你侍女那么多,自己搞定啦~”
“做事要有始有终,回来。”
只见赵玉漱表情痛苦的站在餐桌前,双臂张开,等着李焕仙过来为其换药。看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李焕仙也实在是不想在刺激她。
无奈之下,只得走到其身旁,一把将其抱入怀中,向床榻走去。附在李焕仙的胸口,赵玉漱难得的展现一丝小女儿神态,低声说道:“对不起。”
难得!真是难得!
堂堂大秦长公主,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女人,终于肯低头认错了。其实,李焕仙要得很简单。他不要什么王道霸业,不要什么兵将钱粮,他只想要赵玉漱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犹如雨后暖阳,顿时让李焕仙心花怒放。无论前世今生,人,都是分三六九等。有权有势的人,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用他们与生俱来的高傲,蔑视底层的人民。
想必那些被欺压,无法反抗的人们,在夜深人静之时,也会对着黑夜高声呐喊:你有什么可嚣张的?!
但事实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将权势资源全部收拢,一代传一代。而穷人们,一代接着一代的被他们压榨蒙骗。金字塔顶端的人们,会传给后代无数的资源与财富,以及压榨穷人的经验。
而穷人们能传给后人的,只有贫穷与无奈。这东西像传染病一样,深入骨髓,将人们的身份地位永远的定格在那里。
上层人与下层人的区别,其实就在于成功的几率。理论上讲,成功的几率初始都是零。老话常讲,失败乃成功之母。成功是无数次的失败累积而成的。
这话,对,也不对。
人的成功,的确是从无数次的试错,无数次的失败中提取的。问题是,那试错的成本不一样。上层人可以用他们的资源,他们的人脉,他们祖辈的福荫进行试错,从而快速成功。
而底层人呢?只能用自己单薄的肉身与本就不长的时间,来进行试错。
谁更容易成功,一目了然。
李焕仙讨厌赵玉漱与赵沈言那类人,就在于,这类人,自诩天潢贵胄,天之骄子。总是鼻孔朝天,高人一等。就算自己犯了错,也死不承认,坚信只是自己的资源调动出了问题。
可实际上呢?他们本身的实力与其承继的地位资源,并不相符!一个李焕仙,白手起家,几经生死,终于获得能与他们这类人下棋的机会。
这一落子,便发现,原来这些所谓的天潢贵胄,竟是如此的天真幼稚,不堪一击!
好在,赵玉漱及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肯率先低头认错。而那赵沈言,若不想通这个问题,只怕真的嚣张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