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收拾了一下钓竿,宋世才带着刘政两人穿过一条街道,在拐角处进了宋世才的家中。
“凉王能光临我家中,让老朽寒舍生辉,只是老朽家中没有上等的茶叶,只有这金城郡自产的枸杞党参茶,不知道王爷可能消受?”宋世才手里拿着个竹筒做的茶叶罐子,从里边掏出几粒红枸杞。
刘政尴尬一笑,“少来点,少来点就好。”
张虎在他身后憋着差点笑出声。
沏上水,宋世才坐在下垂手位置:“王爷可曾吃过午饭?若是没吃,老朽的夫人正好在家中,让她给二位做点家常便饭吃?”
“老先生,我二人已经吃过了。”
刘政心道,这宋进士也不像吕迁说的那样不亲近官员啊?要说当官的,整个凉州还有比自己官儿大的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没吃闭门羹,能跟着老爷子说上话,后续的工作就好开展。
“王爷刚刚所作诗词,颇有大家风范,恕老朽冒昧,王爷可否将刚才的诗词再背诵一遍?”
宋世才一生笔耕不辍,嗜书如命,能够对刘政如此尊敬客气,可以说跟刘政背诵的这首《金城北楼》有很大的关系。
刘政也不啰嗦,又将《金城北楼》背诵一遍。
宋世才越听越激动,最后竟直接流下眼泪:“好诗,好诗啊!世人曾说四皇子不学无术,一心谋权位,简直是一派胡言!”
刘政略显尴尬,又不好说啥,只能笑笑不说话。
还沉浸在诗词之中的宋世才起身冲着刘政二次行礼:“老朽自觉学富五车,与王爷比,简直空活半生,惭愧,惭愧……”
刘政托着宋世才的双臂,扶着他坐回座位。
“宋先生,小王不喜欢绕来绕去,今日前来,是想请你出山做官。”
宋世才听罢,脸色暗淡下来,良久他才淡淡的说道:“王爷来之前想必已经对老朽有所了解,若是老朽贪恋官场,又岂能高中进士却辞官不做呢?恕老朽难以从命。”
“老先生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若是我说的不能打动老先生,小王转身就走,绝不打扰先生清静。”
宋世才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爷请讲。”
刘政抿了一口枸杞党参茶,开始将一路上整理好的话术一一道来。
“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寻常百姓想要跨越阶层出人头地,只有读书一条出路。可是想要真正走上朝堂,起码要考中举人甚至是贡士。万千童生能成秀才的都不足一成,想要中举人考贡士乃至进士,更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
“可即便是中举中贡又能如何?若是官场清廉还算运气好,若是遇到污浊的官场,便是走入仕途也是寸步难行。稍有不慎,更是跌入深渊。”
“科举是好,能为国家选举人才。可同样也导致了官场腐败,甚至春秋两闱都被金钱和权势玷污。”
“官场黑暗,科举存在弊端,但百姓目不识丁,永远只能挣扎在社会的底层。农民的儿女尚有耕地,工人的子女只能终身做苦工,商人的子女出门永远也被人瞧不起。不读书考功名,阶层永远无法突破。”
“小王有一夙愿,不敢说让天下百姓都能书会读,起码让凉州再无白丁。”
“好!”宋世才被刘政一席话感染了,他一排桌案激动的站起身来:“王爷心清目明,虽为皇室却能直言官场黑暗,老朽佩服。”
刘政接着说道:“小王欲要在凉州成立教育部,大兴教育,为凉州培养人才,为凉州百姓培养廉政爱民的父母官,小王诚心请宋老先生出山,接任教育部部长之职,还望老先生能够答应。”
宋世才动摇了,他眼睛死死盯着刘政,若从这位二十来岁的王爷脸上,看到哪怕一丝飘忽不定,他都会断然拒绝。
可是看了半天,刘政依然目光毅然的盯着自己。
见宋世才不说话,刘政继续给自己加码:“老先生是觉得小王的决定是空头支票吗?想必先生已经听说了,小王到凉州不足一月便在武威郡进行了土地改革,更是一步步推进着改革的进行。”
“小王自认为是个实干派,凡是利于凉州百姓的事情,小王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做成。”
此时,宋世才的眼光里已经开始闪烁光芒,可是他依然推辞:“王爷心系百姓,老朽深感敬佩,可惜老朽如今已是甲子年岁,便是想为凉州百姓出一份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刘政见宋世才松口了,他心中大喜:“老先生何必妄自菲薄,磻溪老(姜太公)年逾古稀,尚能保周朝八百载,与他相比,您可是还你小着呢。”
“吕公大才,老朽怎敢同论?”
“先生莫要再推辞,小王诚心为民请命,凉州的教育事业,全赖先生了。”刘政说完,起身一揖到地。
宋世才赶忙起身相托:“王爷使不得,老朽答应王爷便是。”
刘政起身,心情大悦。
两人归坐,刘政问道:“先生可否告知一下,当年到地是何事让您毅然决然的离开官场?”
宋世才微微眯眼,叹息一声说道:“老朽二十三岁高中进士,那时候当今陛下还只是个孩童。皇帝封我为豫州平滦县的县官,只要我干满三年没有什么政务上的失职,便能直接调任豫州刺史。”
刘政点头,在前世也有很多地方官,是从中央下派去“体验生活”的,搞点基层政绩,方便调动。
“老朽早知道官场黑暗,但想着洁身自好,恪守本心,能为百姓办实事就行。可不到半年,老朽就坚持不下去了。贪官污吏联起手来排挤老夫,故意给我抹黑……”
“唉,老朽见官场已黑暗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一气之下辞官回家,在这金城小县,开了个学堂,勉强混口饭吃。”
刘政说道:“刚才在河边,我观先生面带愁容,不知为何?”
“唉,很快又要春闱了,老朽也有两个学生参加。说实话,老朽心里也有不安,春闱失利也就罢了,若是春闱上榜成了贡士,便能够直接进入朝廷任职为官。老朽是怕,万一他们被官场侵蚀,那老朽岂不成了百姓的罪人……”
刘政恍然,心道:此次费尽心思请宋老先生出山,绝对是正确的选择,此等刚正不阿的秉性,绝对能替自己把持好教育部。
“先生不必太过担心,朝中制度虽然陈旧封建,但也绝不会股息贪赃枉法的官员。未来,贪官污吏必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唉,希望如此吧,别让老朽成了历史的罪人。”
两人交谈了正正一个下午,傍晚,宋世才留刘政在家吃饭。
临别之际,刘政特地交代,让宋世才将家里一切收拾妥当,老两口直接搬到武威郡。
之后,留下足够的盘缠,刘政跟张虎离开。